打印

[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0
  第93章 女人凶猛
  
  马邦聘一声令下,追击立即变得更加凶猛了。这种变化是无形的,但逃亡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追兵越来越紧,手段越来越犀利,他们甚至用上了淬毒的猎弓。
  
  由于追杀和险恶的自然环境,减员更加严重,在这样的环境中,像田雌凤、覃夫人和叶小天等人当然受到了最好的照料,可其他人却做不到,包括追随覃夫人而来的头人们,也有几个在丛林中丧了命。
  
  尤其令人沮丧的是,追随覃夫人背井离乡的人本就不大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更是纷纷逃离,其中甚至有一个小头人,也趁夜带着他的人偷偷溜走了。他们距希望近了,距绝望也近了。
  
  田雌凤一路命人布下各种阻碍追兵的陷阱,实际上在这样的险恶环境下,根本不需要再加什么陷阱,尽管它会产生一定的作用。
  
  再接下来,追兵更近,甚至发生过几次的短兵相接,田雌凤每次都壮士解腕,留下纠缠肉搏的部下,率领其他人迅速逃离。甚而在追兵迫近时,主动留人阻敌。
  
  田雌凤留人阻敌时,会将两路人马搭配着来,她派出一定的人马,覃夫人那边也派出一定的人马,这样一来,覃夫人对她的用心毫无怀疑,而田雌凤却在这样的过程中,把并非心腹的播州人马一次次地分派了出去,覃夫人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
  
  此刻,他们来到了一片山谷。这片山谷乍一看很是平坦,浓绿荫荫。走到近处却是坑坑洼洼,有些地方明明看着是绿草茵茵,一脚踏上去,不是积水就是泥潭,行路愈发艰难。
  
  他们踏着一块块相距不远的草甸子,先用长木探抵确认是实地,这才跳跃过去,好不容易度过这片山谷后。已是精疲力尽。
  
  田雌凤回首看了看来时的路,又看了看瘫软如泥的覃夫人,果断地道:“分兵走!叶长官,你和千驷从山脊上走!”
  
  田雌凤指了指陡峭的山脊。对马千驷道:“我和你母亲体力比不得你们,你们从山脊走吧,我们歇一会儿,从山谷中走。”
  
  马千驷对这位准岳母倒是没有丝毫疑心,只是抛下母亲和岳母独自逃离。不免有些犹豫。
  
  田雌凤道:“追兵愈发近了,我们分兵两路,就算有一路被抓到,另一路也总还有逃离的机会。另外,看你娘现在的模样,再要上山只怕是不成了,我也……”
  
  田雌凤苦笑两声,道:“我知道你的孝心,可是不分兵不成了。分兵走,一则可以避免被人一网打尽。而且你们走在高处。尽可留下些线索吸引追兵,也可以帮我和你娘制造机会。”
  
  田雌凤说着,体力不济地瘫坐在地上,继续道:“等他们追上山,再看到我们时,想再返回山谷,又要耗费一段时间。我们马上就要逃出石柱地境了,说不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覃夫人对田雌凤本来是很有戒心的,但是田雌凤这番话在情在理。而且田雌凤又是和自己走在一起,应该是没有抛下她们母子的打算。便道:“田夫人所言有理,千驷,不要犹豫了,马上和叶长官上山!”
  
  马千驷见母亲也这么说。想想也是道理,便答应下来。叶小天自然明白田雌凤与覃夫人合不来,不过他也绝对没有想过田雌凤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在他看来,田雌凤趁乱抛下覃夫人的可能更大一些。
  
  然而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一个不慎就可能连自己也栽进去。田夫人应该已经放弃了与覃夫人争风吃醋的打算,真心想要尽快脱离追捕,逃出石柱控制区吧。
  
  对于某些女人的嫉妒心,叶小天估计的显然还是不足。他和马千驷领着一些人上山了,那座山峰很难爬,最艰难处在于没有路,全是低矮的灌木,他们要一路劈砍着登山。
  
  当他们一身臭汗地登上山峰时,往山谷中一望,田雌凤和覃夫人已经歇匀了气儿,继续上路了。再扭头看向来时路,就见追兵已经踏上了草甸子,马千驷不禁松了口气。
  
  谷口这边,前方依旧是丛林,置身其中,除非从高处观察,否则很难看见。而他们现在又在山峰上,追兵正向这里指指点点,岳母大人的分析是对的,这样果然可以吸引追兵。
  
  既然已经被人看到,也就不必故意拖延了,叶小天道:“千驷老弟,咱们快走。”
  
  马千驷答应一声,立即与叶小天向林中掩去。在他想来,如果沿着山脊走,追兵上了山还是会看到谷中的另一路人马,但是迂回一下,绕到林中,引着追兵兜圈子,却可以帮母亲制造更好的逃离机会。
  
  不得不说,马千驷的本性还是不坏的。自从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下子沉默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不似当初一样轻浮、跳脱。
  
  ……
  
  “还要多久……,这片林子真密!”田夫人气喘吁吁,扯了扯领口,似乎林中的空气也让人窒息。
  
  覃夫人向手下人低声询问了几句,走过去对田夫人道:“快了,应该再有大半日的脚程就能走出去。那时我们就可以走山外的路了。其他土司,轻易是不会干涉其他土司家族内务的。”
  
  经过这一路逃亡,又不见田雌凤对她有什么敌意的举动,虽然两人的关系天然难以融洽,但覃夫人对田雌凤的敌意至少也不是那么重了,说话温和了许多。
  
  田夫人抬起手拭了把汗,苦笑道:“以现在的速度么?我们尽力而为吧!”田夫人说完,向身边的侍卫暗暗递了一个眼色。还有半日功夫就能逃出石柱辖区了?那么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动手了。
  
  在田夫人身边是两个中年男子,两人未着道袍,山中奔亡多日,同样一身狼狈,但是他们和普通侍卫是不同的,他们是龙虎山两大高手,论本领,现场其他侍卫绑在一块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
  
  追兵上了山,循着叶小天和马千乘的足迹追了下去。
  
  马千乘逃得苦不堪言:“这……这些牲口。刚刚还隔得那么远,怎么跑得这么快!”
  
  马二少毕竟是豪门少爷,攀山越岭哪有那些赤脚的泥腿子麻利。旁边叶小天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汗流浃背。颊上还贴着两片草叶子,腮上有几道划痕。
  
  “千驷老弟,咱们……目标还是太大了,分……分开走吧!”
  
  叶小天上气不接下气地建议,马千驷看看后面。追随在他们后面的人只剩下二十多个了,好在母亲担心他的安危,派了不少人跟着,这二十多人中一多半是他们石柱的人。
  
  他们上山时本来领的还有人,只是山路难行,拖拉出近里许,一时不在眼前。马千驷下定了决心,对叶小天道:“咱们……人多势众,经过时的痕迹……实难消除。你……你说的对,咱们两个分开走!”
  
  他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杉树。阳光从缝隙间撒入。马千驷抬头看着阳光的方向,指点道:“那边!咱们先绕开,然后到那边汇合,等咱们赶到时,应该已经脱离石柱,追兵也不敢肆无忌惮了。”
  
  “好!”叶小天答应一声,扭头道:“分开,一路跟着马二少爷,一路跟我走!快!”
  
  那些追随其后的土兵当然是从石柱带来的跟了马千驷,剩下七八人跟了叶小天。两人就此分手。各自绕了一个弧形,奔赴目的地。
  
  叶小天所绕的方向等于是又绕回山谷边的山脊,不过林深树密,也不怕与追兵碰个正着。他呼哧带喘地绕回到山脊边时,脚下一软,当真一头扑在了地上。
  
  后边追随而来的人也是一头栽倒,这时候,真就扑出一头猛虎来,只怕他们也没有力气逃命了。叶小天瘫在地上喘了许久。稍稍恢复了气力,这才爬起来到了山谷边,由此望下去,浓绿一片,人影儿却不见半个。
  
  随从们也都跟上来,其中一人建议道:“叶长官,我们从这儿下山吧,谷中好走一些。山上丛林太密,而且难说会遇上追兵。”
  
  叶小天想想也是道理,便答应下来。这片山坡虽陡,倒也不是不能行走,七八个人揪着小树野草缓冲,有些地段干脆把头一抱,就势滚了下去,等他们到了谷中时,已是遍体擦伤,不过看看谷中地形,实比山上好走十倍。
  
  叶小天精神大振,道:“走!”当即领着人向前赶去。
  
  田雌凤行走之间,手下侍卫渐渐得到命令,队形便悄悄散乱起来。本来他们大多是围在田雌凤身边,这时却各自盯准一个目标,以一个盯一个的方式,蹑在了覃夫人从播州带来的人身边。
  
  前边到了一块开阔地,还有流水声潺潺,此时听在他们耳中,无异于天籁。覃夫人兴奋地道:“有水!”
  
  田雌凤冷斥道:“动手!”
  
  随着她的一声娇斥,侍卫们纷纷动手,短匕长刀,纷纷捅进身边那些石柱侍卫身体内时,他们脸上的狂喜还没有逝去。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什么在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身边的同伴会给他们致命一击。
  
  龙虎山两大高手杀的人就更多了,覃夫人的侍卫比起田雌凤来说,还是要多一些的,可是在这两大高手掌下,又是猝然偷袭,谁能抵挡一招?两对铁掌上下翻飞,顷刻间就拍烂了四五颗头颅,仿佛烂西瓜一般,红的白的散了一地。
  
  “你……你们……”覃夫人奔出两步,异变陡生,覃夫人回首见此惊变,一张粉脸登时变得煞白。
  
  田雌凤根本没有看她,她正扭头看着手下们行动,直到他们砍瓜切菜一般放到了最后一个覃夫人的侍卫,田雌凤才回过头来,甜笑着看了覃夫人一眼,洁白的贝齿,仿佛露出的锋利獠牙!

TOP

0
  第94章 绝命杀
  
  溪水就在眼前,听得到汩汩的流水声。拨开那过膝的野草,就看到了清亮的流水。
  
  覃夫人走到溪水边,脚趟过去,草丛中便蹦起许多蟋蟀类的昆虫。她在溪水边蹲下,先拘了一捧清澈的山溪,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她的喉头在动,清亮的水从指隙间也在流淌。
  
  一捧水喝罢,冒烟的喉咙得到了舒缓,覃夫人拭了拭额头,又开始拘起溪水清洗脸庞。
  
  水中有针尖大的小鱼,她的手入水,鱼便惊散游开,水中央有一条乌黑色的水蛇,懒洋洋地游过,没有多看她一眼,她也没有因为惊惧而尖叫着跳开,一人一蛇,相安无事。
  
  她蹲在溪边,细腰圆臀,葫芦状儿,一个播州武士盯着她姣好迷人的背影,面含杀气地一拔腰刀,似乎想把那葫芦劈成瓢。“嚓”地一声,刀半出鞘,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武士抬头,就见田雌凤看着覃夫人,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袅袅娜娜地走过去,拨开草丛,好似穿花拂柳,在覃夫人上游近一丈处停下,蹲下来,也开始洗脸。
  
  女人哪怕洗个脸,通常都要很久很久,但今天她们两个洗的很快。经过这一路跋涉,手帕也早已皱巴巴的不便拭在那娇嫩的脸颊上,两人就这么站起来,肌骨莹润、白滑娇嫩的妩媚容颜上带着晶莹的水珠。
  
  “我一直搞不懂,你明明是一方掌印夫人,为什么宁愿抛弃丈夫和儿子,而去寄人篱下,你该知道,凭你的身份,就算你到了天王身边,也无法拥有一个身份!”
  
  田雌凤微微扬起下巴,容颜柔润如绸的媚,可眉梢眼角却是暗敛的锋芒,那眉弯弯如弦月。锋利如吴钩。
  
  覃夫人回答的很简洁:“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
  
  田雌凤眉梢轻扬,如吴钩出鞘:“何谓英雄?”
  
  覃夫人沉默片刻,轻轻笑了。笑着摇头:“你不懂!你……根本配不上他!”
  
  “哦?”
  
  “他风流倜傥,他潇洒多情。他一句温柔的话,可以让人心里像吃了蜜糖……”
  
  覃夫人的神情语调,就像一个正处在爱情梦幻年纪的少女温柔甜蜜的呢喃。“而另一个……”她的神情陡然憎恶起来:“你能记起的,永远都只是他猪一般恶心的呼噜!换作是你……”
  
  覃夫人看向田雌凤:“你怎么选?”
  
  田雌凤也笑了。同样笑着摇头:“这就是你的理由?覃夫人,我看……你是从小就被宠坏了,所以,你根本分不清好歹!”
  
  覃夫人想要反驳,田雌凤却不给她机会:“你想要的,是有人把你像一朵花儿似的整天捧在手上,他还得会哄!天王是怎么对张氏夫人的?马土司是怎么对你的?马土司不宠你么?他只是笨拙,不懂得如何表达!”
  
  田雌凤走出两步,轻轻摘下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轻轻转在手中。仿佛拈花微笑的佛:“而你,比起他的笨拙,却是愚蠢!世上就是因为像你一样愚蠢的女人太多,男人的真心实意你看不明白,甜言蜜语却奉若至宝,我们女人才会被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田雌凤拈着花,人比花娇:“你和天王在一起才多久?那短暂的时候,他当然不惜甜言蜜语,可谁会成年累月有数不清的甜言蜜语说给你听?纵然有,到时也听厌了。
  
  即便你跟了天王。你也会很快发现,一切将归于平淡,绚丽如烟花的,终将过去。那时你怎么办?如果你已这般年纪。还想不通揣不透,整天把自己当成一个含苞少女,是不是又要再投入一个肯对你甜言蜜语的人?”
  
  “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
  
  嘲弄地说着,花在田雌凤手中捻成了花泥,粉红色的汁液染红了她的手指:“可笑!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好嘴巴就是好男人?你从没懂过天王。也没懂与你夫妻多年的马土司,你不但蠢,而且瞎!”
  
  田雌凤张开手,让那捻烂的花泥从掌间坠落,广袖皓腕,灵气充盈,她的另一只手也这样张着,似鸾飞天际,欲翔惊鸿:“又蠢又瞎的女人,还活着做什么?不如去死!”
  
  田雌凤说的绝不狠毒,那轻描淡写的声音,就像一对闺中好友在讨论着刺绣上的一对鸳鸯绣得是否鲜活。未及整理的蓬松发丝掩映着那水珠晶莹的妩媚小脸,极是柔媚。如果她身畔才有一盏灯,通过柔和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那魅惑风光定然更是妙不可言。
  
  “不如去死!”随着她轻飘飘吐出的这句话,龙虎山老大已经飘然落在了覃夫人的身后,右掌一扬,几乎毫无声息地一掌,轻飘飘地叩在了她的后心。
  
  他的铁掌,可碎石开碑,但阳极阴生,也能由至刚化至柔。他可以隔着一块刚刚做出来的嫩豆腐,一掌拍碎其下的砖头,而豆腐上连个掌印都不留下。
  
  这一掌,覃夫人的五腑六脏都被震成了肉糜,她几乎是立刻断绝了生机,甚至连一口逆血都未来得及涌出嘴巴。
  
  覃夫人只来得及张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田雌凤,身子慢慢歪倒,倒在溪水中。随着流水,她那美丽的面庞在水中半浮半沉,飘动了几下,然后双脚在溪边划过一道浅浅的痕迹,整个人都飘向水中。
  
  她的衣袍鼓着气,整个人浮在清澈见底的水面上,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静静地掠过清澈的天空,渐渐……远去……
  
  田雌凤就站在河边,看着她倒下,看着她飘进水里,看着她从脚边轻轻飘过,飘向远方,轻轻吁一口气,手指撩上鬓边的发丝,然后突然就僵住了。
  
  河对面的灌木丛中冒出七八个人,野人一般狼狈,正僵立在那儿,一副见鬼的表情,正是叶小和七八个侍卫,田雌凤美丽的脸庞登时变得铁青。
  
  龙虎山两大高手追随她日久,如何不知她的心意,当即大袖一拂,就像两只大鸟似的扑到了对岸。对岸六七名武士武功本就不及他们。又是刚刚狼狈赶至,体力不济,只是片刻功夫,六七个人就被屠杀殆尽。只剩下叶小天一人。
  
  当龙虎山两大高手夹向叶小天的时候,叶大土司“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双手高举,大叫:“三夫人,小安不能死!”
  
  叶小天浑不吝的像头驴子。保不齐有什么事儿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可他偏就一头钻进去,宁可闹个天翻地覆也不罢休。可有时候,他却能屈能伸的很,起码他是绝不会为了面子,而宁愿成为山野中一具腐烂的尸体。
  
  “三夫人,小安不能死!”
  
  这句话,这时候他还充分考虑到了田雌凤的心理。没错,田雌凤在杨应龙面前最受宠,可她是三夫人。掌印夫人张氏已死,二夫人向来不管事,但是论名份,她始终是三夫人。
  
  如何名正言顺地成为掌印夫人,是田雌凤的一块心病,她努力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也是为此。叶小天这么喊,也是在提醒她,我对你还有用!
  
  而不说我不能死,而说小安不能死。也是再一次提醒她,我可是你辛辛苦苦捧出来的土司,你舍得这般容易废了我么?同时也是提醒她,我跟你利益攸关。不会坏你的事。
  
  “住手!”
  
  田雌凤果然娇斥一声,龙虎山两大高手本就知道叶小天身份特殊,所以才把他放到最后处理,而且逼近他时,就在等着田雌凤下令,并未断然下手。听她这么说,立即站住了身子。
  
  田雌凤冷冷地道:“没有旁人了?”
  
  龙虎山二人答道:“夫人放心,一个也未放过!”
  
  田雌凤道:“带他过来!”
  
  二人提起叶小天,便踏过小河过来,拖得下襟衣摆都湿透了,田雌凤看看叶小天这副狼狈模样,沉吟道:“方才之事……”
  
  叶小天道:“我刚从山上逃下来,侍卫为了掩护我,都死光了。咦?覃夫人呢?莫非她……”
  
  叶小安东张西望着,好像完全不清楚覃夫人去了哪儿,田雌凤凝视着他,眼中慢慢浮起一抹笑意,她轻轻拍了拍叶小天的脸颊,柔嫩的手掌还带着些水润的湿意:“小安,你越来越聪明了!”
  
  叶小天陪笑道:“夫人,我一向识趣。”
  
  田雌凤眸波一转,道:“方才叫三夫人,现在为何称夫人?”
  
  叶小天道:“有小安鼎力相助,三夫人早晚变夫人,早早称呼一声也不算什么。”
  
  田雌凤的眼神儿狐一般地眯了起来:“你?有这个本事?”
  
  叶小天没有说话,只是挺起了胸,但是在田雌凤狐丽的眼神盯视下,又渐渐不安地塌了一下。
  
  田雌凤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这期间她也反复分析过,权衡过,相信叶小安对她的倚赖更重,没有理由背叛她,至少现在没有。
  
  虽然叶小安知道覃夫人死在她的手上,对她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但她现在确也不愿失去叶小安这股助力,权衡之下,只能先把这件事搁在一边。田雌凤对叶小天道:“马千驷呢?”
  
  叶小安道:“追兵太紧,目标太大,我们俩分开走了。约定的汇合地点,就在这左近,不过我是往这边绕,他是往另一边绕,要回来,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
  
  田雌凤轻轻吁了口气。覃夫人已经死了,她的威胁已经消失,她并不想再置马千驷于死地。而且,如果覃夫人和马千驷都死了,她在杨应龙面前也着实地不好交待。
  
  田雌凤回头吩咐道:“所有人,尽快带上饮水,继续前行,我们很快就走出去了!”侍卫们听命涌向河边,田雌凤又瞄了神色有些不安的叶小天一眼,暗自忖度:“看来,得想个法子,让这小子绝不敢背叛我才成……”

TOP

0
  第95章 尘埃定
  
  马千驷在密林中兜了大半个圈子,如此参天巨木遮荫蔽日的所在,又有沟壑野草、灌木荆棘阻路,时不时就得绕行,他能勉强识得要去的方位就已相当不易了,自然不能准确抵达原本所定地点。
  
  马千驷带着十多个人在丛林中兜了一个大圈子,再绕回去时,距原定地点超前了两三里地,这已经算是相当精确的辨识能力了,主要还亏得他的部下都是在大山里走惯了的人。
  
  此处已经接近连绵山林的余脉,同时也是石柱马家控制区域的边缘,山脚下就有一个小村庄。马千驷逃出去后,立即注意到这一带有人生活的痕迹,紧跟着就找到了小村子,在这里见到了已稍作休整的田雌凤等人。
  
  “我出来了!”
  
  马千驷兴冲冲地迎上去,目光一扫,便是一怔:“我娘呢?”
  
  田雌凤迎上来,神色有些黯然:“千驷,你娘她……”
  
  马千驷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下去,颤声道:“岳母……”
  
  田雌凤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千驷,节哀顺变!”
  
  马千驷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嘴唇颤抖着道:“我娘她……她是怎么死的?”
  
  田雌凤哀婉地摇了摇头,用低哑的声音道:“我们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结果……追兵越来越近,我们要翻过一条河边的岩石,你娘因为力竭,不慎跌落,被下边尖利的石头撞中后脑……”
  
  马千驷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泪水滚滚地咆哮道:“为什么没人扶她一把?为什么!”
  
  田雌凤目光莹然,悲戚地道:“我想抢回你娘的尸体,免得她曝尸荒野,可是……追兵利箭不断……,千驷,别伤心了。你娘的血海深仇,要用他们的血来偿还,你要振作起来!”
  
  叶小天一旁看着这样一幕,心头却是一阵阵生寒。或许。对于美丽的女人,人们总是下意识地把她和善与美联系起来,即便不是,她可以妖冶,可以放荡。也很少会与狠毒划上等号。但实际上,皮相美丑,与他的心地实无干系,此情此景,令叶小天不寒而栗。
  
  ……
  
  马千乘赶回石柱后,石柱秩序算是彻底回复了正常。虽然老土司还没回来,但是继任土司是老土司的长子,土民们觉得,马氏天下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了,这地盘本来早晚就是马千乘的嘛。
  
  各路土司、头人、土舍们。俱都得到了马千乘的嘉奖和感谢。当然,这是在秦良玉的提醒之下,不然马千乘这个愣头青还真未必想得到。虽然他没有这些表现,各路诸侯也不会说什么,可是有这番话尤其是执子侄礼来说,他们就觉得一番辛苦没有白费,欣慰的很。
  
  其中本有些因为马土司府内乱而有了些异样心思的人,在马千乘归来后便打消了野心,又亲眼见到了秦家白杆兵的军威,更是深感敬畏。经此一乱,马家的地位不但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且内部的分裂山头已经剥离出去,更加显得上下一心了。
  
  等众土舍、土司们离开。石柱府就只剩下秦良玉和马邦聘两个人暂时帮衬着他了。这一日,马邦聘收到一个让他大喜的消息:“覃夫人,死了!”
  
  覃夫人的尸体是在山下一条小河边被人发现的。
  
  当初田雌凤让龙虎山高手一掌击碎她的内腑,而没有伤了她的皮相,是因为覃夫人的身份地位终究不俗,田雌凤虽有杀她之心。却没有虐她之意,想着给她留个全尸。
  
  不过,事后想来,田雌凤也不免有些后悔这一念之仁了,她对马千驷说的是覃夫人摔下岩石,撞中后脑而死,这要被人找到尸体,查出死因不符,那该怎么办?不过这份担心只是在她心头一掠而过,并未太过在意。
  
  原因很简单:丛林中野兽众多,那尸体未必能得保全;就算没受野兽侵害,一路下去,磕磕碰碰的,尸体一样不得完整;再一个,这年代可少有剖尸检验的,覃夫人是在逃亡路上死的,哪会有忤作验尸?
  
  再者说,尸体能不能被山外的人发现都不好说,什么时候发现同样不好说,说不定发现的时候早就无法辨认了。思来想去,被查出真相的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田雌凤自然不会整天为此担心。
  
  覃夫人的尸体被发现的比较早,可是正如田雌凤所预料,真正死因实难查明了。她的尸体一路顺流而下,幸运地没有遇到食尸的野兽,但是水流时而湍急,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尤其是中途还经过几个小瀑布,到得山外被人发现时,连模样都不大能认得出了。
  
  要不是因为追兵就在左近,而且覃夫人身上有几件可以确认身份的信物,也不会这么快确定她的身份。至于死因,当然不会有人怀疑她被人如此辛苦地救了一路,最后反而死在救她的人手上。
  
  马邦聘收到消息的时候,尸体已经装敛,在运回的路上。马邦聘最担心的就是覃夫人还活着,马土司在覃夫人面前是一物降一物,在新任的小马土司面前,又是生身母亲的身份,只要她被活着抓回来,绝对死不了,那对他可是个威胁。
  
  如今马邦聘心事放下,只是向马千乘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却不好做出喜形于色的模样。马千乘听马邦聘向他说完情况,呆呆地坐了一阵儿,两行眼泪轻轻地滑过了脸颊……
  
  母亲从小就不疼他,但那毕竟是自己的母亲,马千乘从无怨尤。母亲带着二弟背叛了父亲,陷害他入狱,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后,他也伤心过、愤懑过,但他依旧没有想过要让母亲受到伤害。无论如何,那总是生身母亲,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哀……
  
  ※※※※※※※※※※※※※※※※※※※※※※※※※
  
  走出大山之后,田雌凤一行人向南逃跑的过程变得轻松了些,至少他们可以买马、雇车,而不必穷于奔命到狼狈不堪,追兵限于不是在自己辖区,多少也有了顾忌。
  
  等他们过了大娄山一带,进入播州地区,追兵就彻底消失了,他们也得以有了喘息之机。消息迅速送上了海龙屯,他们则继续赶路,只是一路疲乏,这时难免要多歇息一下,每天最多只赶半天的路。
  
  这一日,他们到了桐樟,桐樟素有“黔北门户”、“川黔锁钥”之称,过了桐樟关,这里有八位由播州宣慰司杨应龙委任的土官各治一域。他们当晚歇宿的区域由一位长官司长官统治,这位长官姓骆。
  
  骆长官毕恭毕敬地把三夫人迎进了自己的府邸,把整个主卧区全都让了出来。本来,三夫人在播州地区就声威赫赫,自从张氏夫人死后,坊间更是传言,掌印夫人之位非她莫属,骆长官既有机会,岂有不竭尽巴结的道理。
  
  逃入播州境内后,马千驷就带了孝,每日只吃粗茶淡饭,虽然没有太多的守孝条件,也是尽可能地尽到为人子的孝道。如今也不例外,他的居处撤去了锦绣丝织之物,睡在硬板床上,倒枉费了骆长官一番美意。
  
  田雌凤真像一个和霭可亲的岳母大人,一路对马千驷照顾的无微不至,时常谈心开导,令马千驷感激不已。虽然他也清楚,既然自己是杨应龙的亲生儿子,那么他的妻子就绝不会是田夫人的亲生女儿,还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岳母看待。
  
  田雌凤晚上又开导马千驷一番,姗姗地离开他的住处,移眸一望,看到叶小天所住的楼舍有灯光射出,忽地想到了那桩心事,便玉步轻移,欲转向他的住处,但只走了两步,却又止步,转回了自己的住处……
  
  叶小天沐浴已毕,回到花厅,下人沏的茶水温度正好,叶小天捧了一杯茶,坐在椅上怔忡出神。他这一番跟着走了一遭石柱,其实所起的作用不大,一应安排,早在他去播州之前就已经铺陈好了,只不过……他觉得跟在田雌凤身边,比在杨应龙身边更不容易暴露罢了。
  
  如今回了播州,却不知他的卧底之路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西北孛拜、东瀛的日本在大明军队的面前还能支撑多久,更不知道杨应龙打算如何利用他这张牌。
  
  叶小天思索良久,因为对于这些消息的掌握实在太少,揣度不出个可靠的结果,也只好叹了口气,不再庸人自扰。
  
  “田彬霏现在应该正被接出铜仁吧?如果他到了,倒也有个人可以商量,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我所扮演的角色,莫出差迟罢了。”
  
  叶小天想到这里,就听门扉轻轻叩响,叶小天抬头看了一眼,侍立在厅角的小丫环便快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口灯下,一位美人,恰似午夜幽昙。
  
  田雌凤负手而立,俏生生的,往厅中睨了一眼,展颜一笑,颊生双涡。她迈步进来,对那青衣小婢道:“出去吧,本夫人有话与叶长官谈!”
  
  那小婢福了一礼,闪身退了出去,田雌凤双臂一张,大袖如翼,将门一掩,款款走来,裙尾摆动似多情的湘水。
  
  叶小天自从见识了田雌凤的狠辣手段,对这个女人便更加戒备,这时不由紧张地站起来:“这头狐狸,又要搞甚么花样了?”(未完待续。)

TOP

0
  第96章 把柄与漏洞
  
  田雌凤嫣然一笑,轻盈地向叶小天走过去,走出一路风情。那脚步,轻轻地踩在地上,就像缩起了爪子,肉肉地蹭在他手心上的一对猫爪。一阵幽香,如麝如兰,迎面袭来,萦绕鼻间,极易荡人情思。
  
  明明心怀戒备,可这样一个人间尤物,这样的风情韵味,这样的芬芳扑鼻,叶小天的心也不禁跳得快了起来。他虽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田雌凤还是感觉到了他不自然的反应,于是妩媚地一笑,娇慵的动作之中,那****似乎微微地荡漾了一下。
  
  “难道……她竟没有穿胸围子?”想到这里,叶小天的心跳的更快了。
  
  “她是一条美女蛇,心狠手辣之极!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女人,不能碰、碰不得!”
  
  叶小天不断地告诫着自己,然后他的小兄弟还是不受控制地向田雌凤立正敬礼点头示意了。幸好袍服宽大,不易露丑,但田雌凤早从他渐炽的眼神儿和他渐促的呼吸,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此时,不只她的肢体动作开始充满无声的诱惑,就连她的眼神和笑意,都焕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叶小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着,仿佛他是一块铁片,她是一块磁石。
  
  薄而露的大袖春衫,遮不住她姣好迷人的身段,粉光致致的肤色,灯光透过春衫,把她玲珑透凸的**映得若隐若现,整个房间都好像变得燥热起来!
  
  “难道……”
  
  叶小天忽然意识到今晚将发生什么了。以前,田雌凤对他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他知道那是田雌凤在有意制造一种暧昧。她是凭着杨应龙的宠爱才带着白泥田氏飞黄腾达的,似乎她由此产生了一种认知:她的美色也是一种武器,而且是一种很犀利的武器。
  
  不过,叶小天也能感觉到,那时的她只是戏弄,或许她也享受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愉悦,或许她只是为了彻底掌握他。但是现在……,因为覃夫人?一定没错!
  
  叶小天马上就想到了因为什么使她发生了这种变化。或许暧昧本身就是在玩火,一个不慎。若即若离的暧昧就会变成**,但覃夫人无疑是一个主要诱因:她不放心!她要彻底控制我!
  
  用他的把柄,弥补自己的漏洞!共同拥有一个致命的秘密,从而保证双方互不背叛。共进共同!
  
  这个女人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的,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加以利用的,包括她自己。想到她杀死覃夫人时那种狠辣的手段,叶小天登时如同一瓢冷水由头浇下
  
  “睡了她,就不会忍心杀她。留下她,家宅不安。后患无穷!”叶小天想到可能的可怕后果。不断地告诫着自己。生理的变化他无法掌控,但心猿意马的念头渐渐冷却下来。
  
  田雌凤有些意外于他的定力,她以为他在她如此明白的暗示下,会控制不住地扑上来,撕开她的衣服。可是……,这不符合叶小安一向的表现啊?但田雌凤也很快想到了最可能的原因:“他被我处死覃夫人的手段吓着了。”
  
  田雌凤“咯咯”娇笑着,娇躯轻扭,忽然坐到了叶小天的怀里,轻舒玉臂。揽住了他的脖子。马上,她娇软的臀下就感觉到了那坚挺发烫的所在,田雌凤满意地一笑,胸前颤巍巍的丰挺双峰故意地向前又顶耸了一下。
  
  田雌凤轻轻靠过去,粉嫩滑润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地道:“胆子为什么那么小?你可是男人呢……”
  
  “这种女人,沾不得!可……严辞拒绝,那不像我一向所扮的角色啊!顺水推舟?”叶小天的心荡漾了一下,赶紧保持住:“这种女人,沾上了就是后患无穷。我又不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主儿……”
  
  叶小天的内心里,**和理智在打着架,一个劝他将计就计,先享用了再说,另一个在劝他保持克制,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两股意念纠缠在一起,也不知是谁最终能占了上风。
  
  田雌凤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决定再加一把火儿,她的胸膛更加挺拔了,嫩滑香软,羊脂白玉般丰盈挺拔的双峰似要裂衫而出,那双明媚的眼睛湿得好像要滴出水儿。她浑圆丰挺的****开始技巧地厮磨,丰腴结实的大腿也轻轻地勾了起来。
  
  “我所扮的,不能拒绝啊……”叶小天在心中哀鸣,双手开始一寸一寸地抬起,但他还能揽上那令人**的小蛮腰,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在屋外响起:“三夫人,家政赵大人从海龙屯赶来了!”
  
  室内顿时一定,无限春.光静止在那儿。片刻之后,田雌凤微微俯首,伸出雀舌,在叶小天的耳垂上轻轻一舔,挑逗地宣示:“早晚睡了你!”
  
  ※※※※※※※※※※※※※※※※※※※※※※※※※
  
  叶小天眼看着一个风骚妩媚的女人,很快变成一个端庄、雍容、高贵、优雅的三夫人,姗姗地走出门去,不禁长长地吁了口气,心里很可耻的竟然有点失望。
  
  “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嘛……”叶小天如是安慰自己,其实也不无庆幸,因为他很清楚,这个女人,真的沾不得。
  
  赵文远是星夜兼程从海龙屯赶来的,杨应龙、大阿牧陈潇、兵马大总管田一鹏、田飞鹏等人诸务缠身,实在走不开。
  
  赵文远此行已经知道天王要他迎接的不仅仅是三夫人,还有天王的“姑爷”马千驷。杨应龙的风流韵事,在播州地区流传更广,赵文远也知道这个马千驷很可能姓杨,对于未来的掌印夫人和杨家小少爷,赵文远岂敢怠慢。
  
  赵文远星夜兼程地赶到,马上求见田雌凤,田雌凤对于播州这些时日的情况也是异常关心,有关播州和水西、播州和水东,朝廷方面的异动、还有肥鹅岭上田妙雯的举动,这一番细致了解持续了大半夜的时间。
  
  直到这一切都了解清楚,赵文远才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一拍额头,又想起一事,忙转过身来。田雌凤正蹙眉思索,消化着赵文远传来的消息,赵文远轻咳一声道:“夫人……”
  
  田雌凤抬起头来,赵文远道:“田先生也回来了,现居于海龙屯上。”
  
  田雌凤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以手抚额,评估着水西、水东两大世家与播州交涉中的反应,总觉得杨应龙的交涉似乎太顺利了些。但是要说水西和水东另有目的,她又不能确定。
  
  由汉至今,百年的皇帝,千年的土司。趋吉避凶,保家族长久,这是土司家族行事做风的惯例,王朝可以不断更迭变化,而土司家族始终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他们一切行为都是以本家族的利益为第一选……
  
  在天王做出如此让步及许诺的情况下,安氏和宋氏确实没有理由和杨家死磕,应该没有问题才对。所以她心中虽隐隐有些不安,却也找不出理由来质疑这两大家族的诚意。
  
  “需要做的事,真的是太多了啊……”
  
  田雌凤思索良久,不得不发此感慨,比起这些大事来,很多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其中包括田彬霏。如果不是赵文远提起,她关心的问题里压根就没有田彬霏的影子。
  
  至于她在铜仁遇袭,大亨家里突然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她就更无暇顾及了。不过,这些问题她虽然无暇去细查,却也因此构成了一向谨慎的田雌凤隐隐不安的直觉。
  
  比起田雌凤的谨慎,杨应龙就乐观的多,此时的杨应龙踌躇满志,就连覃夫人身故给他带来的伤感都淡了许多。
  
  ……
  
  贵阳府,巡抚衙门后街毗邻的一幢宅院内,以经商为名义再度赶到这里的洪百川正秉烛办公,处理着公务。
  
  朝廷在云贵川一带布下的锦衣卫秘密谍报网,在此时此刻发挥了重要作用,肩负起了承担三地军政大员接收准确情报、讯息的渠道保证。而做为锦衣卫外围组织的驿站,在这一任务中也同样肩负了重要使命。
  
  唯一的区别是,做为谍报组织核心的锦衣卫是知其为而为,作为外围组织的驿站是不知其为而为,他们像一群蚂蚁似的往复奔波,传递着各种消息,但这些消息的真假,他们完全不清楚,他们只负责传递。
  
  朝廷公开的消息渠道现在传递的所有消息都是真真假假、半真半假,包括直接从京师传出的邸报,都被他们做了手脚。只有最可靠的封疆大吏级别的官员,现在掌握的消息才是真实的。
  
  而普通地方流官包括土官乃至民间流传的消息,无不是在锦衣卫南北两大镇抚司通力合作之下炮制、编撰、散布出来的。朝鲜战场的真实情况、宁夏战场的真实情况,要做到这样的封锁和改编,只有以国家之力才能办到,任何一个民间机构或组织想达成这一效果都是痴心妄想。
  
  这一能力,即便是放在后世一网通天下的年代,国家机器只要想做,大部分人也能被完全蒙蔽一段时间,在这个交通靠骡马、声讯靠嘴巴的年代,能够封锁、蒙蔽的时间显然更长。
  
  西北孛拜起兵反叛已经有七个月了,现在是节节败退,曾经被他占领的地方纷纷被收复,孛拜已穷途末路,而在松藩地区,朝廷大军依然严密戒备,传出的一切消息都是时有胜负,双方胶着。
  
  至于朝鲜战场,消息封锁的更好,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其弟李如柏、李如梅为副总兵,率军七万东渡入朝,连番苦战,此时已然攻克平壤,杨应龙造反的最好时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错过了!

TOP

0
  第97章 按下葫芦起来瓢
  
  再上海龙屯,叶小天明显能感觉到与上次又有不同。
  
  上一次来时,他能感觉得到海龙屯在加固变得更加险要。而这一次,他还未到海龙屯,就发现凭地出现了一道道险隘沟壑,海龙屯前方两侧的山岭上也竖起了厚重的高墙。
  
  叶小天还注意到,河水趋缓,水位降。那是一条大河,河流湍急,如今既非冬天,又非旱季,水流为何会趋缓,水位为何会降?叶小天不能不有所联想。
  
  杨应龙没有山,不过他在天王阁外等着田雌凤和马千驷等人。马千驷登上石阶,一抬头,就看见杨应龙负手立于台阁之上,白衣如雪,玉树临风。
  
  上一次见到杨应龙,还是他到海龙屯聘之时,但那一次,在他心中,杨应龙只是他未来妻子的父亲,而这一次看到杨应龙,想到他是自己生父,马千驷心中滋味实难描述。
  
  生身父亲,给予他骨肉血脉生命的男人,可他又不曾养育他,甚至连父子名份都不能给他。马千驷看着他,说不出是爱是恨。田雌凤睨了他一眼,瞧见他复杂的神色,提醒道:“千驷,还不上前拜见岳父大人!”
  
  马千驷受她提醒,这才举步走向杨应龙,到了他面前,张了张嘴,垂首拜道:“岳父!”
  
  “千驷,起来!”杨应龙上前几步,伸手搀起了他。杨应龙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他并不清楚覃夫人在临死前是否对马千驷交待过他的真正出身,不过他也不需要知道。
  
  知道了,杨应龙也是不可能让他认祖归宗的,即便有一天做了皇帝,也不需要如此。他还有不止一个儿子。也没有因为这个儿子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就对他格外疼惜。
  
  杨应龙见马千驷面带悲戚,不禁叹息了一声:“你母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总有一日。我会帮她讨还公道!你也不是外人,就在这山上住吧。”
  
  马千驷涩然,心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知道我是你的儿子?”可这句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马千驷低着头答应一声,缓缓地退到了一边。
  
  田雌凤上前向杨应龙盈盈一礼,杨应龙向她展颜一笑。目光便投注在叶小天的身上。叶小天清了清嗓子,上前抱拳道:“见过杨大人!”
  
  杨应龙点点头:“辛苦叶长官了。杨某前些时日诸务缠身,也来不及帮你讨还公道。如今稍稍清闲了些,你且在客舍住吧,杨某会尽快帮你重掌卧牛岭!”
  
  叶小天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模样:“多谢杨大人为叶某主持公道!”
  
  ※※※※※※※※※※※※※※※※※※※※※※※
  
  叶小天到了客舍,还是他以前住过的那幢院落,刚刚入住,就有人来拜访了。
  
  田彬霏由一个明眸皓齿姿容秀丽只是肤色稍黑的青衣俏婢推着四轮车出现在他的客厅,叶小天连忙迎上去reads();。从那丫环手中接过扶手,推着田彬霏往里走:“田先生,邀天之幸。你也逃出来了!”
  
  田彬霏道:“是啊!你我福大命大,只是可惜了天佑……,哎,苍天不佑啊!”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皮,等侍候叶小天的丫环奉了茶,和那推车的小丫环一块退到廊,坐在花圃边的栏杆儿上闲聊天去了,二人的神色才沉静来。
  
  叶小天道:“我随田夫人去石柱,这些时日都是住在山里。也不知道山外情形如何了。”
  
  田彬霏把杨应龙同水西水东两方面打交道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天王向朝廷赎金买罪。看来是与朝廷达成了协议。只是此时他既不宜再动刀兵,如何解决肥鹅岭之事?”
  
  叶小天道:“今日天王说。不日就会助我讨还公道,重掌卧牛岭,如此看来,不用武力就能解决么?”
  
  田彬霏想了一想,微微颔首道:“我大概猜到天王打算怎么办了。”
  
  叶小天神色一动:“天王打算怎么办?”二人身边并无旁人,不过安全起见,二人说话还是含糊许多,纵然被人听见,也不致因此确定二人对杨应龙怀有敌意。
  
  杨应龙回到内宅,安慰田雌凤几句,又把两个嫡子唤了过来。长子杨朝栋次子杨可栋,二人见过父亲,垂手立于面前。
  
  杨应龙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与水西水东的纷争,经为父一番交涉,算是尘埃落定了。左右也没什么大事了,依照为父与朝廷的约定,为父也该挂印封金了。朝栋,从今日起,这播州,爹就交给你了!”
  
  杨朝栋一听,“卟嗵”一声就跪到了地上,把头磕得咚咚直响:“父亲不可!万万不可啊父亲!儿何德何能受此重任!父亲正当春秋鼎盛,这播州上可离不了父亲您呐!”
  
  杨朝栋说的慷慨激昂,可他说完了,却没听见父亲吱声,杨朝栋有些诧异,微微抬起头,向上瞄了一眼,就见杨应龙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端着茶盖儿,正乜着眼睛看着他,眼神中略带嘲弄。
  
  杨朝栋呆了一呆,有些不知所措了。
  
  杨应龙冷哼一声,道:“蠢货!”
  
  杨朝栋一脸茫然,不明白父亲究系何意。
  
  杨应龙道:“从即刻起,你就以土舍身份,代行为父的土司之职了!”
  
  杨朝栋:“啊?”
  
  杨应龙道:“去!”
  
  杨朝栋还想跪辞,但是见了父亲脸色,终于只是讪讪地应了一声,茫然走了出去。
  
  杨朝栋到了外面,站在阳想了一想,忽然想到父亲挂印封金移交职务的过程也未免太草率了些,不但没有举行个仪式,甚至不是从一日之始开始,就这么随随便便确定由他代行其职了,这未免……
  
  脑子慢了好几拍的杨朝栋突然面红耳赤:“父亲这分明只是为了应付朝廷啊,亏我还当了真,在那里坚辞不受。”
  
  杨应龙眼见那个蠢儿子退,也不禁暗暗摇头,再看看比起长兄的木讷老实比较精明的二儿子杨可栋,神色稍霁:“可栋啊,你回去准备,明日就去重庆做质子reads();!”
  
  杨可栋虽不情愿,却也知道这是自己必须的责任,只好垂首应了一声。
  
  杨应龙又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道:“此去重庆,你要注意多多观察那里的一切风吹草动,我会派人在你左右照应,有什么消息及时送回来。如果是至关重要的大消息……”
  
  杨应龙目光一凝,盯向杨可栋:“诸如关乎我播州生死存亡的大事,那时就不必做什么质子了,寻找一切机会逃回来!”
  
  杨可栋这才知道自己此去重庆竟还负有如此重任,登时精神一振。虽然一般来说传嫡传长,却也有长子实在不堪造就,为了家族的长久,由次子甚至不是嫡子的族人继承的例子。
  
  当初杨应龙的爷爷要干的不就是这样的事么?只可惜他没干成,结果反被他的正妻和嫡长子赶出播州了。但杨应龙却是一个强腕土司,整个播州无人能与之抗衡,如果自己表现得更出色些,赢得父亲赏识,那要取大哥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啊!
  
  杨可栋立即把这苦差当成了机会,兴奋地道:“是!”
  
  杨应龙点点头,挥一挥手,杨可栋就兴冲冲地走了出去。杨应龙仰起头来闭目养神,过了半晌,一双温润的小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揉起来。
  
  杨应龙以为是田雌凤,伸手按住了那只素手,张开眼睛,却不由一愣。刚刚沐浴已毕的田雌凤正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那身后是谁?杨应龙扭头看了一眼,却是一个碧罗衫子,梳双丫髻的及笄少女,臊眉羞眼,脸蛋儿晕红着。
  
  杨应龙哑然失笑,道:“尔岚来啦!”
  
  杨尔岚是田雌凤的“女儿”,被他们许配给马千驷的那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并非他们亲生,不过毕竟是从小抚养长大,与自己的亲生儿女倒也没有太大区别。
  
  杨尔岚可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并非眼前这对夫妻,她听说自己的未婚夫来了海龙屯,一颗少女心又羞又喜,忙不迭就去见田雌凤,忸忸怩怩地样儿,田雌凤如何还不明白,便把她带了来。
  
  “爹有些累了吧,女儿给你揉揉!”尔岚甜甜地笑着,殷勤地服侍着,杨应龙笑着按住了她的手,道:“好啦!不就是想去看看千驷么?嗯……,照理说,你们尚未成亲,是不便相见的……”
  
  尔岚的小脸登时垮了,杨应龙却是眉头一挑,又道:“不过,这山上怕也没人敢嚼我杨应龙的舌头,去吧!”
  
  尔岚大喜道:“谢谢爹!”立即像只蹦蹦跳跳的喜鹊般跑了开去。上一次马千驷来海龙屯聘,杨尔岚曾暗中瞧过他一次,见他一表人才,便喜欢了他,如今夫婿来到,怎不想马上见到。
  
  杨应龙叹了口气,道:“原来与尔岚说,等千驷一到,就让他们完婚的,现在千驷丧母,又要耽搁了。”
  
  田雌凤不以为然道:“她才十五,便等三年又如何?”
  
  杨应龙道:“你还不是十五就嫁了我?还是虚岁呢。”
  
  两人相视一笑,杨应龙敛了笑容道:“千驷和尔岚的婚事可以等,卧牛岭那边却不能等了。朝廷这边我已敷衍过去,水西和水东暂时也不会再找麻烦了,趁此时机把卧牛岭这个麻烦彻底解决吧!”(未完待续。)

TOP

0
  第98章 行险一搏
  
  以叶小安为筹码,重新掌握卧牛岭,且不能动用武力的前提下,可以采用的方法并不多。
  
  一是公开宣布田妙雯篡权,叶小天逃亡播州,接受杨应龙的庇护。由此另立山头,促成卧牛岭的分裂。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不过,杨应龙这么做,算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他这样做,所能制造的分裂,仅仅是拖了卧牛岭的后腿,让卧牛岭忙于内乱,无暇他顾。然则如果杨应龙真的造反,卧牛岭能给他制造多少障碍?对杨应龙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卧牛岭折能给他造成的麻烦,他觉得都远不及水东和水西两大家族小有动作给他造成的困扰,那么他来这一手,见效慢、利益小,仅仅是为了让叶小安这个废物拥有一定的势力?他需要如此孤心苦诣地去裁培叶小安么。
  
  另一个办法,就是让叶小安利用他依旧无法被否认的土司身份,通过一场内斗,攫取卧牛岭的控制权。这样做,成则一劳永逸,卧牛岭顺利到手,并成为他打开或封闭东大门的关键。
  
  败呢?败的话叶小安有可能会就此丧命,但是不管他是生还是死,依旧能够达到一个效果:卧牛岭的分裂。在如此分析之下,对富有冒险因子的杨应龙来说,他会如何选择,那还用猜测么?
  
  采取第二方案,富贵险中求!
  
  当杨应龙对叶小天说出他的打算时,叶小天的脸色不出所料地绿了。叶小天结结巴巴地道:“杨大人,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卧牛岭,你……你又要我回去?”
  
  杨应龙就见不得他的怂包样儿,本来这次再见,觉得他比以往的萎缩懦弱似乎改变了不少,却不想一涉及生死,还是这般的无能。杨应龙强忍不耐,和颜悦色地道:“不错,乍一看。确实凶险……”
  
  叶小天道:“对啊对啊,我也觉得……”
  
  杨应龙打断了他的话:“不过,细细想来,你此番回去。却是有惊无险。”
  
  叶小天茫然看着杨应龙,杨应龙耐心解释道:“田妙雯已经知道你不是叶小天了,对么?”
  
  叶小天点点头,杨应龙又问:“那她有没有杀了你呢?”
  
  叶小天摇摇头,杨应龙展颜道:“这就是了。那么她为什么不杀你呢?”
  
  叶小天想了想,道:“她想,继续利用我冒充我二弟,免得卧牛岭内部生乱。”
  
  杨应龙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西席先生,耐心地引导着他心智愚钝的笨学生:“这就是了。所以你的失踪,她也只能声称是土司被掳走,由她代行职权。卧牛岭上下肯定会一直在要她寻找你的下落,这足以令她身心俱疲,此时你若出现在卧牛岭,她敢悍然下令杀你么?”
  
  叶小天犹豫起来。但仍不放心地道:“在下若是留在海龙屯,宣称被田妙雯篡位……”
  
  杨应龙微笑道:“那还不简单?如果我是田妙雯,只需说一句‘土司被杨某人控制了,为了性命,不得不发此违心之语!’你说天下人是信她,还是信躲在海龙屯的你?”
  
  “这……”叶小天舔了舔嘴唇,无言以对。
  
  杨应龙和霭可亲地继续鼓励:“她不敢杀你,一旦杀了你,她就坐实了篡权弑夫之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指出你的真正身份。可是在你指责她篡权夺位的前提下,有多少人会信她?信了她的人,还有多少会愿意留在卧牛岭?你成功与失败的机会,一半一半!”
  
  杨应龙的大手搭在了叶小天的肩头。鼓励地拍了拍:“比起成功后的富贵荣华,哪怕以小搏大只有两成机会甚至一成机会,都值得去冒险。何况你有五成的机会。叶土司,还需要犹豫吗?”
  
  叶小天还是想犹豫的,因为他想拖的越久越好,太早返回卧牛岭。对他而言最大的难处在于一旦“复辟成功”,如何处置田妙雯、李大状等人,偌大场面,想再重施故技,效仿田彬霏“李代桃僵”换他出来的戏码,只怕是大不易了。
  
  可惜,杨应龙已经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了。
  
  ※※※※※※※※※※※※※※※※※※※※※※※※※
  
  洪百川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因为要封锁消息已经越来越难。
  
  宁夏孛拜造反,彻底失败了。他造反初期占领的地盘被一步步蚕食、光复,最后只剩弹丸之地,被围困在他的老巢里,重兵重重包围,眼看绝无逃脱的可能,绝望之中的孛拜全家**。
  
  对于孛拜造反的消息战,朝廷在消息应对上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孛拜造反之初,朝廷的宣传机器尚来不及启动,全靠民间风闻猜测,渲染出来的消息惊心动魄:
  
  孛拜打下花马池了,孛拜打下武威了,孛拜控制玉门关了,河套马上就要被孛拜全打下来了,孛拜要入陕了、要入川了……,听得人心浮动。
  
  等到朝廷反应过来,渐渐左右了消息渠道,初始时急急逃离战乱区的商贾也渐渐绝迹于途时,百姓们最常听到的就是朝廷又出动了多少兵马,收复了多少地方,时不时还要传出孛拜已经战死的消息,说现在依旧负隅顽抗的只是他的残部。
  
  自从为了达到迷惑杨应龙的目的,洪百川就在云贵川上空努力织造着一张半真半假、真假难辨的消息网,向杨应龙传递着错误的情报。如今孛拜已经战死,再想隐瞒消息难上加难,洪百川也只能拖得一天是一天。不过紧跟着朝鲜方面送来的消息,让洪百川暗暗松了口气。
  
  日本国一直有个梦想:入侵朝鲜和中土,为日本取得一块在大陆上的土地,早在古坟时代,日本神功皇后就曾挺着大肚子侵略朝鲜,并在被她征服的土地上宣称:“高丽国大王,日本国之犬也!”
  
  但更进一步的对中土的觊觎却不甚顺利。大唐年间他们尝试了一次,还是从朝鲜着手,结果白村江一战,丢盔卸甲,败得一塌糊涂。从此偃旗息鼓,一直歇到元朝,元朝主动东征了两次,都因天灾功败垂成。
  
  到了明万历年间,日本自觉歇过了元气,又开始尝试了。首选的试探目标自然还是朝鲜。朝鲜不堪一击,迅速向大明求援,大明起初派出的兵马不多,又因地理不熟,惨遭失败。
  
  万历皇帝闻讯旋即派出名将李如松,集结四万大军再度入朝,这一次进展顺利,先克平壤,击败小西行长部,此后又复开城,扭转战局。后又进逼王京,不过在距王京三十里的碧蹄馆因轻敌中伏,损失惨重,李如松险些阵亡。
  
  大明旋即又派刘挺陈璘率军支援,明军扼守临津、宝山等处,并断日军粮道,日军缺粮,不得不放弃王京,退缩至釜山等地,开始与明军谈判。
  
  日军派人摇着白旗向明军提出议和的时候,大明在朝的锦衣卫就已迅速把消息传回了国内,所以洪百川得知朝鲜战争进入议和的谈判阶段的消息,并不比朝廷晚多少。
  
  朝鲜战事也要平息了,如今就算杨应龙获悉真相,也不怕他即时造反了,洪百川当然松了口气。洪百川不那么愁了,海龙屯上,客舍花园内,叶小天和田彬霏却在对坐发愁。
  
  “我们这次冒险重返海龙屯,而且赢得了杨应龙的信任,殊为不易。可要就这么回去,我们此次冒险而来图个甚么?”两个人抱着“贼不走空”的信念,牢骚满腹。
  
  田彬霏叹了口气,道:“是啊!本打算等杨应龙出兵的时候,于关键时刻反戈一击,谁料……”
  
  田彬霏眼珠一转,忽然喜道:“如果此回卧牛岭,我们继续扮下去呢?让妙雯承认她是意图弑夫篡权,将她‘软禁’,你则重掌土司之权。如此一来,杨应龙必然以为卧牛岭已尽在掌握,不怕来日不能予他致命一击?”
  
  叶小天想了想,摇头道:“不妥!卧牛岭连番遭变,已经禁不起太多折腾了。再说,一旦杨应龙确认我已掌握了卧牛岭,你以为他会不会再派人来分我之权?如果只能让他稍有折损,而我们则元气大伤,太划不来了。”
  
  叶小天叹了口气,道:“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好歹我们已经暂且遏制了杨应龙的立反之意,为朝廷争取了时间,也该知足的。”
  
  叶小天知足了,田彬霏却仍不知足,思索良久,田彬霏道:“杨应龙打算让你以叶小天的名义,通知红枫湖夏家和石阡展家同上卧牛岭?”
  
  叶小天道:“不错!红枫湖夏家和石阡展家,与我有婚约,我既然打的是被掌印夫人篡权驱逐的幌子,要这两家出面声援,共同向妙雯施压,在杨应龙看来,妙雯也就更不敢擅下毒手了。”
  
  田彬霏屈指轻叩,思索着道:“那么,谁去主持其事呢?”
  
  叶小天道:“杨应龙打算派大阿牧陈潇护送我回去。”
  
  田彬霏目光闪动,摇摇头道:“不妥!在我看来,想再摆他一道,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需要把这护送你回卧牛岭的人选换一个!”
  
  叶小天奇道:“换谁?”
  
  田彬霏道:“田雌凤!”

TOP

0
  第99章 群雌会
  
  “换成田雌凤?有何用处?”
  
  叶小天想歪了,他已知道田彬霏的命是田雌凤所救,而田雌凤实际上也算是思州田氏的分支,莫非看在同族与救命恩人的份儿上,田彬霏有意把田雌凤拉出火坑?
  
  田彬霏道:“很简单,对杨应龙来说,田雌凤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一个助手,一个极得力的臂助,其作用要远远大于大阿牧陈潇。另外,田雌凤苦心经营多年,在杨应龙手下打造出了属于她的一股势力,举足轻重。”
  
  叶小天的眼睛亮了,田彬霏继续道:“如果能把田雌凤羁绊于铜仁,无异于断了杨应龙一臂。田雌凤一派的势力群龙无首,必然生乱。”
  
  叶小天道:“杨兆龙、陈潇、赵文远等人,恐怕也对田雌凤一手遮天诸多不满吧?”
  
  杨应龙微笑道:“不错!所以,如果杨应龙这条手臂断了,一定会有很多人争着抢着要去做那根新的手臂。而且他们都会遮遮掩掩,避免被杨应龙发现自己的意图,这种内耗,甚于灭其一股精锐!”
  
  叶小天会心一笑。
  
  ……
  
  一个更加绚丽的花园。不同于江南园林,也不同于北方园林,江南园林精致,北方园林厚重,可是比起这里的园林,都要少了一分自然的大气。
  
  这里没有流水,飞瀑就是流水;这里没有花圃,满山红的黄的蓝的绿的花与树就是花圃;这里没有假山,突兀而起,凌绝天下的奇峰怪石就充作了假山,这里一座园林就是一座山。
  
  叶小天与田雌凤就行走在这山一样的园林中。
  
  “所以,小安希望……能由夫人陪同小安回卧牛岭。”
  
  田雌凤听完了叶小天的一堆杂七杂八的理由,站住脚步,妩媚的眉微微挑起,一如天边雨后的虹:“陈潇是大阿牧,老于世故,天王选他陪你回去。不是没有原因的,你真的觉得,我比他更合适?”
  
  叶小天的神态更加拘谨:“是!一直以来,在铜仁一带活动的都是夫人您。若论对那地方的熟悉,一直专注于播州事务的陈大阿牧,恐怕还得从头开始。再一个,以往种种,全是在夫人您的暗授机宜之下。小安也相信……有夫人在,万事无忧。”
  
  田雌凤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道:“这是你的心里话?”
  
  叶小天忙欠身道:“句句肺腑之言。”
  
  田雌凤想了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晕,艳若桃李:“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么本夫人便去天王面前说说。”
  
  杨应龙当然同意,他本来就觉得以田雌凤的心思缜密,最适合做这件事,只是近来田雌凤各处奔波。他也有些过意不去了,如今既然是田雌凤主动要求,杨应龙自无不允。
  
  杨家是打着受邀于叶小天的幌子赶去卧牛岭主持正义的,就算田妙雯成功反转,田雌凤也无大碍。这不比暗中较量,在公开的对抗中,很少伤及其他势力的主要人物。
  
  土司们可以在双方部下杀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还能坐在同一个酒席宴上谈笑风生,土司们打架就是如此的奇葩。如果说有特例,那就是叶小天了。在贵阳他曾一气儿连杀四个土司,饶是如此,锋芒展露后他也开始变得韬光隐晦起来。之后抓了石阡杨家、展家和曹家的人,他就没有再举屠刀。而是在对方家族付出“赎金”后,将人释还了。
  
  现在的对手是田妙雯,她应该会很懂规矩。不管是为了卧牛岭还是为了她、为了田家,做事总会留一线的,那个驴性十足、不循规矩的叶小天已经死了,不会再有第二个叶小天。
  
  ※※※※※※※※※※※※※※※※※※※※※※※※※
  
  红枫湖。依旧美如天堂,这天堂里还住着一位美如仙子的待嫁新娘。眼看婚约将近,莹莹心花怒放。天知道这近一年来的时间,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给小天添麻烦,忍得有多辛苦。
  
  从小就被家里人过度保护的莹莹在这段时间重新进入了消息闭塞状态,发生在卧牛岭的一切,夏家都对这个被全家呵护如掌上明珠的姑娘进行了封锁,因为有叶小天的配合,时时会写封信过去,所以莹莹一无所知。
  
  叶小天能配合,是因为莹莹的父亲和祖父了解所有的事情,这也算是叶小天送给老丈人的一份大礼,巴结上贵州巡抚叶梦熊,抱上朝廷这条大粗腿,夏家好处多多。
  
  掐着指头算着,眼看距婚期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了,莹莹反而不舍起来。虽说嫁了人照样可以回娘家,可卧牛岭距红枫湖毕竟不是朝发夕至的近路程,而且做了人家媳妇,能想回家就回家么?
  
  于是,这段时间莹莹静下心来,陪老祖母织网,陪娘亲聊天,那副乖乖女形象,倒让大家有些不适应了。
  
  这一日,莹莹正陪着老祖母坐在湖边晒着太阳,夏老太爷忽然从庄子里走来,先向老祖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母亲!”
  
  莹莹从马扎上跳起来,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爷爷,你怎么有空儿来。人家正听老祖宗说你小时候的事儿呢,嘻嘻,你小时候真的有一次下水游泳险些淹死,回来后又被老祖宗给揍过一顿吗?”
  
  夏老太爷有些尴尬地看了老祖母一眼,讪讪地道:“娘……”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娘又不是说给外人听。”
  
  人这年纪大了,性儿就有些像小孩子,夏老太爷的岁数也不小了,可是碰上比他更像老小孩的母亲,也只能甘拜下风。夏老太爷无可奈何,道:“行,当然行。娘,我找莹莹有点儿事。”
  
  老祖母摆手道:“去吧去吧,我把那两张网子补起来。”
  
  老祖母起身,蹒跚地走向沙滩上架起的两张渔网,夏老太爷带着莹莹走开了。
  
  夏莹莹负着双手,蹦蹦跳跳地走了几步,乜一眼若有所思的祖父,道:“爷爷。你要跟我说什么啊?”
  
  “啊?哦!”
  
  夏老太爷回过神儿来,咳嗽一声道:“莹莹啊,你一会儿收拾一下。明儿我带你去一趟卧牛岭。”
  
  “去卧牛岭?”莹莹欢喜的一跳,随即满面狐疑:“为什么要去卧牛岭?我还有五十五天才成亲啊!”
  
  说到这里。莹莹俏脸一红,显然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还有多少天有些难为情,但旋即就紧张起来,一把抓住夏老爷子的手:“爷爷,小天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夏老太爷摇头道:“这小子。事儿没少出,麻烦一大堆。爷爷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
  
  夏老太爷说一句,莹莹的脸色便白一分,说到后来,已是苍白如纸,莹莹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泣声道:“爷爷,小天哥他怎么了,是不是……”
  
  夏老太爷一瞧宝贝孙女那模样。不禁吓了一跳,赶紧道:“哎呀!你别担心,爷爷不是那个意思,爷爷是说,叶小天这些时日又惹出了好些事端……”
  
  夏莹莹破啼为笑:“不惹是非,那还是小天哥吗?那爷爷是说,他没什么事了?”
  
  夏老爷子道:“他能有什么事?不过他惹出来的事实在是不少。你还记得他上次到贵阳觐见叶抚台的事吧,结果在回卧牛岭的路上,被人做了手脚,当场活埋了他。换了他的孪生哥哥叶小安顶替他的身份。结果……”
  
  夏莹莹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夏老爷子忙不迭解释道:“哎呀!你听爷爷说完啊!我说过了,他没事!没事!爷爷就是卖个关子……”
  
  夏老爷子还没说完。身后他儿子夏老大气咻咻地开口了:“爹!你也真是为老不尊!你说你偌大年纪了,身为一方宣抚使,话都说不明白。你卖什么关子,你以为你是说书的啊?”
  
  夏老爷子怒视儿子,不过因为还搀着宝贝孙女,所以没有一脚踢出去。夏老大赶过来扶住女儿另一只手,赶紧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他可不敢再卖关子,先交待结果,然后才把过程说了一遍,听得夏莹莹又哭又笑,又喜又怕,恨恨地攥起小拳头,捶了爷爷一把,嗔道:“爷爷尽吓我!”
  
  夏老爷子干笑两声,讪然道:“所以呢,爷爷想带你去卧牛岭一趟,在把播州的人引上卧牛岭、脱离播州控制之前还暴露不得,做戏得做真。事关他身份嘛,不带上你,恐播州那公母俩会起疑心。”
  
  夏莹莹雀跃道:“好啊好啊!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
  
  相比起夏莹莹来,自始至终参与了其事的展凝儿这边,安排起来就从容多了。
  
  展家新任土司是由叶小天一手扶持起来的,而原展氏嫡房还有人活着,有展龙的存在,他就愈发地需要借助叶小天的力量,所以对卧牛岭一向俯首贴耳。
  
  展家原来的嫡房大权旁落,可同样作为嫡房子孙的展凝儿却因为叶小天的关系,在展家拥有极超然的身份。
  
  她不会威胁到现任土司的地位,现任土司又要借助她的婚姻与卧牛岭搭上更密切的关系,所以她在展家所拥有的影响力较她父亲在世时还要大得多,几乎等同于太上土司。
  
  “这几天,我要去一趟卧牛岭。”
  
  “好!”
  
  “播州方面,杨应龙已经受罚退职,由他儿子代理土司职责,播州兵马也退了,暂时不会再生动荡。所以……家主可以陪我去一趟卧牛岭吧?”
  
  “这个自然!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
  
  “家主不必担心,这件事与我展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需要有人做个见证,家主只要去了就好。”
  
  “呃……,那好吧!”
  
  展氏家主一口答应下来,出了花厅便惴惴不安地想:“姑娘这是想干什么?听说叶土司被人掳走,实际上是因为掌印夫人夺权,姑娘她不是想替叶土司讨还公道吧?那不是要打起来?”

TOP

0
  第100章 骚包
  
  各路人马几乎不约而同地赶向卧牛岭,包括许多远方的客人。
  
  不少人早已收到了卧牛岭发出的请柬,邀请他们参加叶小天的大婚之礼,其中最早收到请柬的人是在去年冬天。于是,出于对铜仁、石阡两府形势的担心,这些土司家族也是闻风而动,向卧牛岭赶来。
  
  他们的公开理由是:参加婚礼!不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吗?对啊,可是加上赶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总要早几天到嘛,道路难行,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什么差迟。
  
  什么?卧牛岭出事了,土司被人掳走,婚礼无法如期举行?对不起,我们消息闭塞的很,对此完全不清楚。
  
  还别说,虽然有些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如大万山司的洪东县令之流,不过也真有些人对此一无所知,消息传递在许多地方确实闭塞,除非本就在意,着人打听着,否则还真不容易及时了解消息。
  
  这些人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卧牛岭难道能把人赶下山去?那一下子可就等于得罪了天下人,树敌无数了。及时赶回卧牛岭的田妙雯和李大状只好暂时抛开其他事情,全力招待贵宾。
  
  一时间,整个卧牛岭,满坑满谷的尽是客人,卧牛岭收礼收到手软,可是为了招待这些客人,肉山酒海也是挥金如土。
  
  贵客们闲来无事,就凑到一块儿八卦一番,这一爱好,可是无论贫贱的。坊间百姓喜欢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这些贵人们也同样如此。
  
  “哎,各位,我听说夏家夏老爷子亲自带着他的宝贝孙女儿来了,听说先到了铜仁府,马上就奔卧牛岭来了。”
  
  “这有什么稀罕。我刚刚亲眼看见,展家大小姐展凝儿上山了,展土司亲自陪同。明显是兴师问罪来了啊。”
  
  “这么说,难道掌印夫人篡权弑夫属实?那叶小天,可别是已经死了吧?”
  
  “不会!听说叶小天带着人逃出去了,当日逃出卧牛岭。还在山上点燃了十几车柴草阻截追兵,虽然卧牛岭极力压制此事,不过外间还是传出了消息。”
  
  “嘿!这位掌印夫人,真不是省油的灯啊。才嫁过来多久,娃儿都没生呢。先要杀夫了,估摸着在外边一定另有相好。”
  
  “我说各位,叶抚台对叶小天可是十分青睐啊。他两人都姓叶,我一直寻思,没准两人还有什么亲戚关系。叶小天要是真逃出去了,别是投了叶抚台?”
  
  “呵呵,叶抚台是流官,还真不大愿意掺和这土司的家事。我听说啊,叶小天是投奔水西安氏了。他和水西安大公子关系不错,有这位土司王出面为他撑腰。我看田妙雯……下场不太妙!”
  
  “你可拉倒吧,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叶小天是投奔了播州杨应龙,在松坎,钦差王士琦亲眼看见的。”
  
  “不会吧,我听说卧牛岭跟播州那边一向不对付啊,你这消息听谁说的?”
  
  众人吃饱了喝足了,闲极无聊精力过剩,边晒着太阳喝着茶,东拉西扯地闲扯淡。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聊着,大万山司洪东县令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手搭凉蓬向前望去,惊咦道:“这是什么人,莫非是朝廷兵马?”
  
  众人立即纷纷望去,刚刚还说叶小天和叶抚台有亲戚亲系的那个土司兴奋地道:“我就说吧。叶小天和叶抚台是亲戚,看!叶抚台果然派兵来了!咦,不对啊!”
  
  确实不对,他们刚刚远远看到,那支队伍横竖皆成一线,整齐划一。其徐如林,如此阵列气势,绝非土兵可比,只有训练有素的朝廷兵马才有可能,所以大家下意识地以为贵阳巡抚派了兵来。
  
  但那支人马越走越近,看其服饰却都是毕兹卡土兵装束,这显然就不是朝廷官兵了。要说整齐,他们除了队列整齐,还有他们的兵器。每个人都是腰间配短刀,手中持长枪,雪白的枪杆儿,如同密密匝匝的一片白桦树林。
  
  洪东县令惊叹道:“这是哪家的土兵,瞧这模样,恐怕不好对付。”
  
  方才说叶小天投奔了播州的那位土司道:“想来这就是川中赫赫有名的白杆军了。”
  
  人群中有不知道的人问道:“什么白杆兵?”
  
  那人道:“这是忠州秦家寨秦姑娘亲手训练出来的人马。秦姑娘虽是女子,却熟读兵法,本领胜过许多男儿,她亲手训练出来的白杆兵,俱持白杆长枪,十分了得。听说这位秦姑娘已经许配给了石柱马土司,于是这白杆兵的战法也就传到了马家,马家本来就是巴蜀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土司,这一下可是如虎插翼了。”
  
  有人便道:“石柱马家?我听说过,不过……这么遥远,他们跑来干什么?”
  
  有人道:“你还不知道么?石柱马土司的父亲还活着,为何他就继任了土司?这是因为……”
  
  他把覃夫人陷害丈夫与长子,意图自立土司,又投奔播州的事说了一遍,眉飞色舞地道:“你们还不明白么?马土司这是与叶土司同病相怜啊,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助拳。”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马千乘和秦良玉还未正式成亲,但二人婚姻已定,名份上已经是夫妻了。二人由李大状接上山,游目四顾,只见到处都是贵人,秦良玉不禁笑道:“这阵势,好大!”
  
  李大状笑了一下,心道:“只是不知这其中有多少人是真心关切卧牛岭前程,又有多少只是赶来看热闹的。”
  
  李大状肃手道:“两位请,两位的客舍已经安排好了,只是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于我卧牛岭而言,实是前所未有之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马土司和秦姑娘多多担待。”
  
  马千乘道:“这个不是问题。李先生,我叶大哥现在何处?”
  
  李大状吱唔了一下,道:“马土司且请先住下。我家土司……行踪成谜,现在学生也是不知。不过,你放心,这一两日,我家土司必然归来!”
  
  ※※※※※※※※※※※※※※※※※※※※※※※※※
  
  铜仁府,于家小姑娘趴在罗汉床上玩着满床的玩具,玩累了坐在那儿,嘟着小嘴儿,张开双手让娘亲抱。于珺婷却不去抱她,欲上前收拾玩具的丫环也被她挥手赶开,对女儿道:“先把你的玩具收拾好。”
  
  小丫头撒娇道:“宝宝困~~~”
  
  于珺婷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先把玩具收好,娘亲再哄你睡觉,乖!”
  
  小丫头撅了撅嘴儿,但也知道自己娘亲脾气,只得笨拙地在床上爬来爬去,一件件捡起自己的玩具,放到一口箱子里。于珺婷回过头,对师爷文傲不以为然地道:“他搞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
  
  文傲道:“呵呵,叶土司目前行止不便,老朽估计,这些阵仗,未必是他的主意。”
  
  于珺婷眼珠一转,道:“田妙雯?”
  
  文傲捻须道:“不错!想来,就是田妙雯的主意了。呵呵,这位女子,当真了得!”
  
  于珺婷一听就有些不服气了,乜了自己师傅一眼,道:“她有什么了得的?”
  
  文傲道:“说实话,这一年多来,叶小天虽然把杨应龙坑得很苦,可他自己就全无损伤么?杀人一千,自损八百啊,连番几次折腾,对卧牛岭来说,有利、有弊。虽然因此剔除了一些异己,让卧牛岭更加团结,可也消磨了卧牛岭的锐气,现在的卧牛岭与刚出山时相比,大不一样。”
  
  于珺婷道:“刚极易折,刚出山时的卧牛岭众人,较现在少了几分圆滑,多几分锐气,却也未必是好事。”
  
  文傲道:“不错,可是性情得到磨砺后,是就此圆滑下去,彻底没了锐气,还是能重振士气,只是更加沉稳,这要取决于重新归来的叶小天。叶小天并非神人,纵然他有办法重振卧牛岭士气,可终归要想一些办法,耗一些时间。
  
  如今田妙雯借此事招来天下英雄,当着如许多的人的面,挫败杨应龙的阴谋,迎叶小天回归,被这些人看在眼中,会如何看待卧牛岭和叶小天?卧牛岭的部众又该是何等的得意与自豪?军心士气、威望名声,经此一举,唾手而得,还不了得么?”
  
  文傲道:“一方势力,想败落是很容易的,可是想站起来,却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腥风血雨。叶小天之前开创卧牛岭势力,虽经波折,却已算是极其顺利了,而这一番,更是轻而易举,便借了杨应龙这块垫脚石,名扬于天下了。名声,有时就是实力!”
  
  于珺婷其实心中也知道文傲说的在理,可她就是不服文傲把田妙雯夸得这般了得,于珺婷不服气地道:“我看未必!叶小天虽不在卧牛岭,必然有他的办法与卧牛岭联络声息,我看,他就是想籍此操办一场别开生命的婚礼,迎娶夏莹莹和展凝儿。哼!骚包!”
  
  于大将军酸气冲天,文老先生哪还能不识相,只是捋须一笑了事。倒是刚刚收拾完玩具的于家大小姐,听到这里扎撒开了小手,奶声奶气地叫起来:“娘亲,娘亲,宝宝要慈骚包……”
  
  于珺婷“噗嗤”一笑,把女儿抱起来,抹去她下巴上的口水,嗔笑道:“行!娘带你去卧牛岭,慈那只大骚包!”

TOP

0
  第101章 匕现
  
  “赤溪南洞司桓大人到~~~”
  
  “中林验洞司古大人到~~~”
  
  “臻剖六洞横坡司祁大人到~~~”
  
  “凯里安抚司方大人到~~”
  
  一位位参加叶小天婚礼的土司老爷相继赶来,而叶小天、田雌凤等人则乔装改扮,混在其中一些与播州暗中往来的土司老爷的随从队伍中进了卧牛岭。
  
  叶小天扮成一个土兵,满脸络腮胡子,扛着高高的一摞丝绸,半遮着脸儿,若不细查,纵然认识他的人也看不出来。而到来的客人这么多,而且人家是登门参加婚礼的,也断无逐一细查的道理,所以他顺利地过了关。
  
  在叶小天左右,就是龙虎山两大高手,两人也扮成土兵,保护叶小天,这种保护,使得叶小天暂时不敢有丝毫蠢动,只得继续扮叶小安,掩藏着自己的身份。
  
  随着赶来卧牛岭参加婚礼的土司越来越多,叶小天已经被人掠走的消息便也传开了。叶小天一直没露面,当初被公然掠走的消息也就瞒不住了。虽然他是被掠走还是因为掌印夫人夺权而自行逃走,众人无法确定,但他不在卧牛岭,却是不争的事实了。
  
  于是,土司老爷们先是私下攀谈、八卦,最后终于有一天他们不约而同地赶到了卧牛岭的聚义大厅,公然向田妙雯讨说法了。
  
  或有意、或无意,他们挑选的这个时间,恰恰是红枫湖夏老爷子带着小孙女夏莹莹登上卧牛岭的这一天,而展凝儿与展氏家主此前业已赶来,此刻偌大一个聚义厅,平时颇显冷清的所在,却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
  
  “掌印夫人,我们来卧牛岭,是参加叶土司纳二夫人、三夫人之礼的。不过我们听说叶土司并不在卧牛岭,他已被人掠走?”
  
  葛章葛商司土司裴英俊盯着田妙雯。代表众人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田妙雯迟疑了一下,答道:“裴土司及诸位所关心的问题,实乃妾身心中之痛。不错,我们土司他……之前被歹人掳走了。我们正在加派人手,四处搜寻。只因婚期未到,所以我们一时也不确定能否在大婚之日前找他回来。总之,无论如何,我们介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的。”
  
  凯里安抚司方大人淡淡一笑。道:“可婚礼之期就在三天之后了,如今还没有叶土司的消息。我们都是为了叶土司而来,这可不免尴尬了。”
  
  田妙雯涩然一笑,对众土司道:“拙夫失踪,妾身心乱如麻,有些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如果,叶小天真是被歹人掳走了,自然无人去怪你。不过,老夫怎么听说。叶小天是因为某人觊觎土司之位,意图杀害,他才仓惶出逃呢?”
  
  夏老爷子牵着孙女的手,从人群人踱了出来,目光炯炯,如同一头苍老而不失其威的猛虎,冷冷地瞪着田妙雯。
  
  “哭啊!哭啊!”
  
  夏莹莹努力地告诉自己,奈何得知叶小天还没死,她就是哭不出来。不过她的担心却是真的,爷爷已经告诉过她。之所以这场戏还要演下去,就是因为叶小天还在对方手里,匹夫之怒,足以令他血溅五尺。在他现身。并且安全脱离播州掌控之前,他们必须得按照播州的想法,煞有介事地为难田妙雯。
  
  所以,夏莹莹虽然哭不出来,不过那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儿,倒是十分惹人生怜。这种本事倒不必故意去扮,从小就会撒娇的她,早用这种本事把自己的老祖宗、爷爷父亲兄弟行全吃的死死的。
  
  田妙雯也站了起来,脸色一沉:“夏老爷子,您是长辈,您说什么,晚辈本不该指责,但是这种无稽之谈,却是晚辈不能承受的罪名!”
  
  “可我怎么也听说,叶小天是因为某人野心勃勃,意图攫取卧牛岭势力,意图杀害,才寻隙逃走的?我还听说,那人名门世家,当初肯下嫁尚不值一提的叶小天,就是图的他所拥有的力量,试图以此中兴家族!”
  
  众土司一阵骚动,展家展凝儿也出头了。
  
  展凝儿按着剑,冷冷地瞪着田妙雯。她方才在人群中已经发现了叶小天,虽然叶小天加了伪装,但她还是从那熟悉的眼神,甚至一个熟悉的侧脸就认出了他。但展凝儿马上就发现叶小天左右两人渊停岳峙,气势不凡,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不敢妄动。
  
  田妙雯怒道:“展凝儿,你我相交多年,难道你还不知我的为人?我岂会弑夫自立?小天他……的确是被人掳走,迄今下落不明。”
  
  夏莹莹脱口道:“被谁掳走?”
  
  夏老爷子道:“不错!被谁掳走,目的何在?为了赎金还是为了什么,难道人家费尽心机掳走叶小天,就此无声无息,没了下文?”
  
  田妙雯迟疑道:“这个……歹人是谁,还未查清。歹人的目的,晚辈也正困惑。小天迄今下落不明,晚辈实也是忧心忡忡啊。”
  
  秦良玉拐了马千乘一下,正抚掌叹息叶家三位夫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灯的马千乘陡然明白过来,仰天狂笑一声,道:“田夫人,你这话儿说的可轻巧。我们是为了叶土司上山的,今天很想搞清楚,叶土司失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马千乘“啪”地一拍桌子,杀气腾腾地道:“马某最恨的就是吃里扒外、背主叛夫之辈,若要叫我晓得有人做出这种事来,断然不会放过她!”
  
  重安司介于水东宋氏和播州杨氏之间,长官裘大有与播州走动一向密切,这时也出言帮腔道:“不错!我们本是为了叶长官的婚礼而来。若是叶长官为奸人所害,说不得我们诸位土司就得联起手来,为他讨还公道了。”
  
  众土司齐齐声援:“不错!田夫人,叶长官究竟下落如何,今天必须得给大家一个交待!”
  
  田雌凤上山时是扮做一个侍女丫环,此时却是一袭白衣,犹如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不过此时厅中混乱,也没人注意到她。眼见如此一幕,田雌凤娇媚的面庞上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她早猜到必出乱子:夏家和展家为了叶小天的安危。是必然要出面犯难的。这两家她可都是带着叶小安与对方秘密接洽过了的,有叶小安以叶小天的身份控诉田妙雯篡权弑夫,不怕这两家不信。
  
  而其他土司呢?像马千乘这样既有切身之痛又与叶小天相厚的人就不用说了,至于其他土司。是眼见卧牛岭步步登高,这才前来参加婚礼,惮于卧牛岭势力罢了。如今有机会让卧牛岭分裂,削弱这股强大的势力,剪除一个威胁。他们会不抓住这个机会才怪。
  
  田妙雯被众人咄咄相逼,脸色苍白,怒声道:“我卧牛岭家事,与外人无涉!”
  
  夏老爷子牵着孙女的手上前一步,沉声道:“叶小天是老夫的孙女婿,老夫可不是外人。”
  
  展凝儿看了一眼迟疑不决的展氏家主,展氏家主也硬起头皮,上前道:“叶小天是我展家姑娘的未婚夫,我展家也不是外人!”
  
  马千乘再次拍案而起:“叶小天是我兄弟!”
  
  一直不曾说话的于珺婷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抹着茶:“叶长官呢。是小女的义父,说起来,也不是外人呢。”
  
  众土司齐齐扭头向她看去,瞧她一身四品武将官服,男装女相,尤其俊俏,唇红齿白,说不出的撩人。便有许多知道叶小天和于珺婷暧昧不明的土司老爷在心底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呸!奸~~~夫****!为什么我没这么好福气!”
  
  眼见事情闹的差不多了,田雌凤明眸一转,向对面的叶小天递了个眼色。
  
  田妙雯为了维护卧牛岭的完整。绝不敢声张叶小天已死的事实;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绝不敢杀死以叶小天身份出现的叶小安;
  
  当她情急之下,说破此叶小天实是叶小安的时候,还会有几人信她呢?
  
  当叶小安以叶小天的名义现身时。卧牛岭上还有多少人会听从田妙雯的命令呢?
  
  田雌凤越想越得意,唇角不禁扬起一抹诱人的弧线:“好戏,要登场了!”
  
  叶小天咳嗽一声,迈步走了出去,龙虎山两大高手立即左右护卫,铁掌蓄势以待。冷冷瞪着四方。
  
  叶小天沉声道:“我没死!我也没有被掳走!我,就在这里!”
  
  叶小天说着,站定身子,缓缓把络腮胡子揭了下来,现场登时一片哗然,不识叶小天面目的还在左顾右盼,急急打听他的身份,虽然听他说话,心中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而知情者已经纷纷惊叫起来:“叶长官!”
  
  展凝儿心中一喜,夏莹莹更是忘形,雀跃叫道:“小天哥!”
  
  要不是爷爷还在紧紧拉着她的手,莹莹已经跑了过去,叶小天目光往她身上一落,神色一暖,道:“莹莹!”
  
  人群中,田雌凤目中露出一抹满意之色:“这小子,经我调教,越来越像样子了,扮得神完气足,不错!不错!”
  
  田妙雯“大惊失色”,惶然叫道:“你……你怎么……”
  
  叶小天转向田妙雯,神色一冷,冷哼道:“田妙雯,你没想到我敢重回卧牛岭吧?”
  
  马千乘欢喜地叫道:“叶大哥!”
  
  叶小天向他点了点头,于珺婷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道:“这个惯会做戏的大骗子!”接着却是面寒如霜,冷冷转向田妙雯:“田夫人,此情此景,你怎么说?”
  
  田妙雯似乎受惊不小,急急退了两步,突然指着叶小天道:“他……他的话不能信!他……他是被旁边那两个歹人挟持了,不敢不照他们的吩咐言语!”
  
  叶小天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花言巧语,诳骗众家大人吗?他们不是歹人,而是相助叶某的义士!而你,在我回来的这一刻,也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叶小天说一句,大步向前行一步,龙虎山两大高手为了表示并非自己在挟持叶小天,稳稳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叶小天连说八句,连行八步,已经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异变,陡生!

TOP

0
  第102章 叶小天VS叶小安
  
  六个青衣小帽、端茶递水的小僮率先出手,一个虎扑,抢到叶小天前面,六柄弯月如钩的短刃亮在手中,跃跃欲击。
  
  与此同时,一个垂着眼睑,总是半睡不醒地靠在一根厅柱旁垂手而立的老仆也像一缕幽魂似的扑出来,抢在叶小天前面,布成了第二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的六名小僮实则就是华云飞亲手训练的死士,他们都是山中少年,悍不畏死。本就忠于尊者、忠于土司的信念,再经过华云飞一再的强化洗脑,已经形成了他们生而为人的最高信念:一切为了叶小天。
  
  只要他们一息尚存,就不会容许有人伤害叶小天,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走过去。
  
  但是,龙虎山两大高手岂是这些修炼了几年武功的少年可比,他们一瞧这些少年有往无回的气势,就知道武功上他们也许稍逊一筹,但是除非能杀光他们,否则绝无可能从他们面前冲过去。
  
  眼见叶小天背叛,又惊又怒的两人立即虎吼一声,老大腾空而起,老二铁掌一探,在他背上用了个推字诀,加快了他的速度,老大身形猛地又拔高了一截,跃起足有三丈之高。
  
  也亏得这厅堂建得够宽敞、够宏大,才能让他如此纵跃腾挪,龙虎山老大这一跃几乎要触及厅顶的藻井承尘,他大喝一声,凌空扑下,越过六个死士少年,抓向叶小天。
  
  与此同时,龙虎山老二双袖翻卷,如同两条狂龙疾舞,罩向六名少年,可是令他惊愕的是,六名少年居然只有两个人举弯刀迎上,另外四名少年明明在他的铁袖攻击之下,居然不管不顾,回身攻向龙虎山老大。
  
  所谓死士,果然死士。他们已被训练的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嗤啦!”
  
  在场众土司听着就像是铁爪篱刮到了锅底,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那个总是半睡不醒的老仆竟然虎目圆睁,五指箕指。与龙虎山老大的铁掌硬碰了一记。
  
  这一击竟然发出了金铁之声,龙虎山老大一对铁掌摧枯拉朽,何等了得,竟然被震得连退三步,而那老仆却也立足不稳。“嗵嗵嗵”连退了三步。
  
  这老仆除了叶小天在场诸人中再无一个认得他的真实身份,正是当初被叶小天逼得弃官挂印,意图逃命,却被捉入大牢的王宁,锦衣卫密谍,王宁王千户。
  
  王千户的一对大力鹰爪无坚不催,可是在龙虎山秘技面前却也讨不了便宜,但是龙虎山老大却也遇上了对手。两人功力半斤八两,龙虎山老大连退三步,堪堪进入那四名不要命的死士少年攻击的范围。
  
  四柄弯刀横空掠至。这样近身搏斗的武器其威力不在于刺、击,而在于割。圆月弯刃以弧形劈切下来时,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龙虎山老大刀枪不入的是一对铁掌和手臂,尚未练至全身境界。不过他正蓄积功力,照理说如果是剑刺或枪扎,猝然一击他也抗得住,可是架不住这弯刀是切割下来的,而且它的伤害是连续的。
  
  弯刀及体,第一下只是切开了他的衣衫。并未伤及他的肉躯,但是弯刀划过,他的硬气功却做不到连续的抵抗,闷吭一声。已经锋刃入骨,只一下他就受了重伤,这在他的生平经历中,实是前所未有之事。
  
  不过,龙虎山老二这时亦已攻到,少年们的武功与他们比起来实是相去甚远。挺刀攻向龙虎山老二的两个少年被他大袖鼓荡,虽然在他的铁袖上割开几道口子,却也被撞飞了开去。
  
  龙虎山老二旋即冲进,而四个少年正对龙虎山老大出手,根本没有对他做任何防御,他们四人重伤了龙虎山老大,却也被龙虎山老二一双铁袖、铁掌重重击在身上,哇地一声吐血跌开。
  
  只是一个回合,便是鲜血淋漓,这就是死士之战,也是沙场战法,远非江湖好汉辗转腾挪、较技比武的手段可比。
  
  但龙虎山两兄弟反应也快,老二击飞四个死士,立即冲向王宁,而受了伤的老大借着向前窜出卸去伤害力道的机会,双手十指箕张,也是再度扣向叶小天。
  
  叶小天就是关键,只要把他扣在手上,战局随时可以左右。
  
  龙虎山老二的双手堪堪触及叶小天的衣角,斜刺里一脚飞来,“噗”地一声正中他的肋下,龙虎山老二闷哼一声,便摔了出去。
  
  就见于珺婷一条修长有力、曲线健美的大长腿还横在空中,笔直如枪。
  
  于珺婷柳眉倒竖,凤目圆睁,就差傲娇地说一句:“敢打我的男人?哼!”
  
  龙虎山老二被这一脚踢得飞撞在一根粗大的厅柱上,他滑落在地,勉强站稳,这才觉得肋下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好大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染透重衣。
  
  龙虎山老二惊愕地张大眼睛,这才发现于珺婷正缓缓收腿,而她的靴尖殷红一片,靴面因为猛烈的撞击而裂开,隐隐透出乌亮的铁尖,原来她的靴子竟是特制的铁靴。
  
  文傲负手站在一边,他的武功比他青出于蓝的徒弟还要弱上几分,再说人家急着救自己男人,这种机会他当然不会去抢,不过他的站位也很讲究,如果有人或暗器从一旁人群中射出,保证他可以第一时间蹿出去,救护叶小天。
  
  这一切巨变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叶小天自从连踏八步,躲开龙虎山两兄弟的控制,便再也不曾停歇,径直向田妙雯走去。淡定、从容、狷狂……,说不出的装逼。
  
  田妙雯盈盈起身,向他姗姗福礼:“土司!”
  
  叶小天走过去,就在田妙雯刚刚让出的座位上坐下来,田妙雯就势退了一步,在他身畔站定。叶小天戟指如剑,向人群中一指,喝道:“抓起来!”
  
  事情突变,龙虎山两大高手一个没有与死士搏斗的经验,另一个忽视了楚楚动人的美少妇于珺婷,结果大意之下双双受伤,在此巨变之下,田雌凤虽然震惊,却还是迅速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厉声喝道:“抓人质!”
  
  冲出去?开什么玩笑,在重兵云集的卧牛岭,得要多大的本事才能杀出重围?
  
  叶小安为何反水,她不理解,但并不影响她做出最精确的判断:为今之计,只有抓人质!现场这么多土司,都是到卧牛岭做客的,随便抓住一个,卧牛岭都不能坐视他丧命,那就有了逃走的本钱。
  
  龙虎山二老已经受伤,而且在几名虽然受伤,却比狼更坚忍的死士监视之下,一旁还有王宁、文傲两位高手,已经起不得作用,但田雌凤在人群中还有部下。
  
  一听田雌凤下令,这些部下立即行动,纷纷拔刀扑向左近的土司,但还不等他们得手,斜刺里利箭呼啸,竟在如此混杂的现场中精确地找到了他们的位置,措手不及的播州众高手纷纷要害中箭,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射杀当场。
  
  华云飞持弓搭箭,出现在大厅一角高处,冷笑着喝道:“田雌凤,不想死就不要妄动!”
  
  与此同时,许多箭手都纷纷露面,他们年纪都不大,同样是死士,但都是华云飞亲手训练出来的主攻箭术的死士。
  
  华云飞张弓搭箭,箭簇所向,就是田雌凤,田雌凤眼见她被利箭盯住,心头一寒,竟是不敢再有动作,立即就有早有准备的死士扑过来,从她那些不知所措的部下手中缴械。
  
  这迟疑只是刹那,但周围的土司已经迅速闪开,这一下他们目标更加明显,利箭所向,更是不能妄动了。
  
  田雌凤眼见如此一幕,忽然深吸一口气,指着端坐上首的叶小天,大喝道:“他不是叶小天!他是叶小天的孪生兄弟叶小安!”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这个人究竟是叶小天还是叶小安,田雌凤现在也不能确定了。但这并不重要,这不是她研究叶小安究竟是不是叶小安的时候,哪怕他真是叶小天也不要紧,从没被人戏弄过的田雌凤此刻已恼羞成怒,她要做的就是扰乱卧牛岭军心,就算叶小天是真的,她也要把他变成假的,以泄心头之恨。
  
  田雌凤笃定她这句话喊出口,对方就不敢射杀她,因为那样一来就等于在这么多土司面前坐实了她的话。
  
  田雌凤大声道:“叶小天早就被我杀了!我是想用叶小安冒充叶小天,从而控制卧牛岭!可没想到,田妙雯棋高一着,她****叶小安,又把这个好色之徒骗进了她的掌握,她恬不知……知……”
  
  田妙雯虽然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可是被她指说自己****大伯子,还是气红了俏脸,但田雌凤说了一半,却是张口结舌,因为……
  
  大厅门口又走进了四人,一个是铜仁硬功第一高手:于海龙,一个是铜仁年轻一辈第一高手:果基格龙,而另外两人,一个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场的人罕有人谁得出,他就是不大出世的于家二爷,而被这三人护在中间的那个,赫然又是一个叶小天!
  
  叶小天是叶小安?
  
  叶小安是叶小天?
  
  当这一对双胞胎双双出现的时候,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4-29 16: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