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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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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会情郎
  
  党腾辉等叶小天出去,就走进房间关好门,躺在了叶小天的榻上。作为田家精心培养的谍报人员,他拥有很多平时看来除了搏君一笑没什么其他用处的技能,比如----口技。
  
  田天佑让田文博假死脱身给了田妙雯充份的理由,现在整个书房被木板隔成了三间,彼此不见人影,这才给了他们机会,否则为了保险起见,田妙雯是不敢轻易让叶小天离开的。
  
  门外还有人候着,叶小天一出来,那人便立即领着他向一道角门儿走去。这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人,看来是田妙雯已经安排了人,事先清了场。
  
  叶小天被引到一个小院儿,这里是客舍,罗大亨与妞妞常常带着孩子上山来探望叶小天,每次都是住在这里。叶小天只道是罗大亨又来了,被引进一间开着房门的屋子后,立即扬声笑道:“大亨!”
  
  叶小天快步进去,却愕然发现房中娉娉婷婷地站着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于珺婷。
  
  如今的于珺婷,真似一枚熟透了的桃子,经过爱情的滋润,又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那肌肤白里透红,原本纤细的身材也稍稍丰盈了一点,骨肉均匀,女人味儿十足。
  
  她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只是那么乜着叶小天,就是万种风情扑面而来:“大亨?你眼里只有大亨就没有我们娘儿俩是吧?你们这么好,怎么不跟他过去!”
  
  男人的醋也吃?大概只是借题发挥吧,谁叫自己没能给她们母女一个名份。虽然……,这是因为于珺婷自己不想要,她想让她的女儿继续她的家族,成为于家下一任女土司。不过,跟女人你能讲理么?
  
  于是,叶小天只是笑笑,聪明地没接话题。他快步迎上去。一脸惊喜:“哎呀!怎么是你,你忙嘛,铜仁那边全是你在操持,我哪儿会想到你竟会过来!”
  
  叶小天涎着脸儿。在她颊上香了一下,于珺婷微羞,嗔道:“注意着些,门还没关呢!”说着推开他,过去把门闩上。又姗姗地赶回来。
  
  叶小天一搂她的小腰儿,让那丰盈圆润的美臀很自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嗅着她身上幽兰般好闻的香味儿,一双大手轻轻攀上玉峰,柔声道:“宝贝女儿呢?”
  
  于珺婷嘟了嘟嘴儿,道:“被你家掌印夫人和哚妮借去玩了!”
  
  叶小天脸色一僵:“玩?”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道:“不然呢?”
  
  叶小天干笑两声,道:“她们是稀罕孩子嘛。等她们自己有了孩子,就不会一见囡囡就如获至宝了。”
  
  咦?这句安慰的话好像又说错了,于大将军的表情可不像是很开心。叶小天揉了揉鼻子,只好闭嘴。
  
  于珺婷哼了一声,这个白痴,自从成了他的女人,貌似他就变得笨口拙舌起来了,以前那张嘴巴就像灌了蜂蜜似的,不管说什么都又黏又甜,现在连哄人都不会了。
  
  殊不知关系不同了,两人的感情也不同以往。没有人能一直保持恋爱状态,哪怕他们一直没有成婚。如果叶小天真拿当初那种口吻语气和她说话。她还未必适应呢。此时的娇嗔白眼儿,何尝不是打情骂俏。
  
  于珺婷掠了掠鬓边的发丝,对叶小天道:“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并且得由你来拿个主意!”
  
  叶小天目光一凝,身份地位不同,所负的责任也多了,一听说有比较重要的事,他马上就会变得严肃起来,这也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由不得他自己。
  
  于珺婷道:“石柱马家出事了,李经历说,你和马家关系匪浅,所以我赶快过来,给你报个信儿,看你有没有意思插手。”
  
  叶小天回到卧牛岭就打算大干一场的,如果李经历跟他回来,既然是受“叶小安”所器重的人,势必也要受到清洗,至少得先抓起来。所以叶小天考虑之后,把李向荣又安排回了铜仁。
  
  他也知道李向荣与戴同知已反目成仇,所以特意叮嘱了于珺婷,把李经历托付给了她。如今于珺婷提起李经历,叶小天愕然道:“李经历不是去马家送请柬了么?马家出什么事儿?”
  
  于珺婷便对叶小天述说了一遍,今年七月初九,就是叶小天与展凝儿和夏莹莹大婚之期。许多土司人家早在去年末就已派发了请柬,而石柱马家因为是刚刚结纳的关系,便属于未曾通知的一批。
  
  虽然叶小天此前已经和马千乘说过此事,但是总要有正式的请柬这才显得隆重。由于田妙雯诸务缠身,叶小天又在监房里当甩手掌柜的,这些事自然就落到了于珺婷的身上。
  
  于珺婷命李向荣去秦家寨和石柱马家送请柬,如今李向荣托庇于于珺婷羽翼之下,再往四川方面去,可与上次的狼狈大不相同。
  
  李向荣到了忠州秦家寨,得知马家和秦家已经正式成了亲。马斗斛到忠州一带走访了一下,对叶小天极力推荐的这个儿媳妇甚为满意,他和儿子马千乘一个脾气,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人,既然满意,二话不说,立即便登门求亲了。
  
  想那秦老夫子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他既然能调教得出秦良玉这样的女儿,性情脾情又岂会愚腐?和这冒昧登门的马土司一番攀谈,秦老夫子对这个亲家也是甚为满意,这两个急性子的老头儿当即拍板,婚事就这么定下了。
  
  等马千乘从重庆府赶到忠州,他的亲事已经由两个急性子老头儿安排妥了,就连成亲的黄道吉日都已选定,马千乘幸福的几乎晕倒。
  
  马斗斛告别亲家,带着儿子回石柱筹备婚事,婚事虽在明年,可对他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现在开始操办实是都嫌仓促了些。而秦老夫子也马上派人去重庆,要女儿回来。
  
  秦家被征调的这支土兵虽然实际上是由秦良玉在指挥,但名义上却是由她大哥秦邦屏统率。所以要把她调回来自也容易。
  
  李向荣到了秦家,恰好赶上秦良玉刚刚奉父命回家,李向荣奉上请柬,便又赶赴石柱马家。不想这只夜猫子刚到马家,本打算奉上请柬,次日离开,结果次日马家就出了事:马斗斛和马千乘父子入狱了!
  
  原来,石柱有铅矿。朝廷准许由马氏独家负责开采,但是马家每年要缴纳上等好铅五千一百三十斤给朝廷。
  
  由于盗采者不断,马斗斛防不胜防,覃氏夫人就向他建议:堵不如疏,干脆任由土民开采,再向开采的土司收税,如此一来既可减少盗采者,还能足额上缴税赋,马家也能多获利益。
  
  马斗斛于操持家政实无所长,听妻子所言在理。便答应了她。谁料这一土政实施后,才不过半个多月就出了许多事:先是因为马土司放开了政策,想利用采矿大发其财的人纷纷跑关系走门路拿到了马土司颁发的开采证,狂采乱挖,弄得到处都是坑洞,与当地居民械斗不断。
  
  继而又因他们并无采矿的能力,矿坑毫无安全保障,矿难死亡事故不断发生,死者家属跑到马家哭诉上告。此时马斗斛不在石柱,覃夫人采取的自然不是安抚。而是激化矛盾,结果这些苦主又跑去重庆府上告了。
  
  重庆府推官亲自赶来过问此案,一查之下,发现当初朝廷只是给了马家专营之权。马家无权放开矿脉任由土民开采,由此一来不但惹出大量事故,而且造成朝廷矿产严重流失,马家需要因此向朝廷补偿性缴纳不只一倍的成品铅。
  
  可马家经营不善,每年只缴五千多斤铅已经是捉襟见肘,所余无几。哪里还能再足额缴纳罚款,因此被重庆府捉拿问罪了。而马千乘那个愣头青因为阻止官兵抓捕其父,打伤捕头,也被抓到重庆府问罪去了。
  
  依照朝廷制度,马斗斛要被发配口外,服刑三年,马土司和长子双双被捕,覃夫人便以掌印夫人身份宣布代行土司职责,自立为石柱宣抚使、马家女土司。
  
  其实按照土司的继承规矩,她这么干并没有错,丈夫和长子没抓,但又还有回来的一天,没必要让小儿子继位,当然得由她这位掌印夫人替丈夫和儿子先守着江山。
  
  当初叶小天被捕上京,紧急与田妙雯定下婚约,由其以掌印夫人身份代理卧牛岭事务,道理大抵相同。
  
  但是李向荣是何许人也,惯于盗门打洞、探听小道消息。而且覃夫人自立为宣抚使,马邦聘、马斗霖等马家子弟都不服,各种消息甚嚣尘上,于是李向荣探听到了各种版本的各种八卦,综合采集、去芜存精之后的总结,距离事实真相也相去不远了:
  
  “覃夫人与播州杨应龙有染,她那二儿子马千驷其实就是杨应龙的种儿。土司老爷和大少爷是被覃夫人设计陷害的,当时大少爷激愤出手,打伤捕头,就是覃夫人挑唆。覃夫人陷害土司和大少爷入狱,自立为宣抚使,是要带着马家投奔播州杨应龙。”
  
  李向荣得了这番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回铜仁,禀报于珺婷。于珺婷把前因后果对叶小天仔细述说一遍,道:“这些消息,人家也不知真假,你怎么看?”
  
  叶小天睨了她一眼,道:“你素来狡黠……”
  
  于珺婷白了他一眼,叶小天一笑改口道:“素来机警。就你现在所获的消息,你觉得是覃夫人设计的可能有多大?”
  
  于珺婷微微眯起了妩媚的眼睛,道:“应该是覃夫人所为!”
  
  叶小天道:“理由?”
  
  于珺婷理直气壮地道:“直觉!”
  
  叶小天呆了呆,苦笑道:“这个理由,真是无从反驳!”
  
  于珺婷莞尔一笑,解释道:“平素打理马家内政的都是这位覃夫人,对吧?马土司不通内政,而从以往情况看,这位覃夫人却懂。何以这次却连出昏招呢?不合情理就是最大的疑点。
  
  再加上之前有关覃夫人和杨应龙有染的传言,那就更加的可疑。还有,覃夫人何必忙着自立宣抚使?马土司不过判了三年口外服役,她以掌印夫人身份替夫执掌政权,足矣!
  
  另外,虽说四川那边的土司不比我贵州土司。但是以马土司的罪过,若是缴纳赎金、向朝廷求恳,在此多事之秋,朝廷未必就不肯以罚代罪。覃夫人根本没做任何援救的打算。反而急着料理后事,这是为人妻、为人母该有的反应?”
  
  叶小天轻轻吁了口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这位女诸葛也这么判断,看来是真的了。”
  
  于珺婷黛眉微蹙,道:“杨应龙欲反。各路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闻讯之后全都不安生了。”
  
  叶小天轻轻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覃夫人究竟图什么。她就算跟了杨应龙,难道还能比得了现在做掌印夫人尊贵?她怎么就能狠下心害了丈夫和儿子,只求与奸夫苟合?”
  
  于珺婷沉默片刻,幽幽地道:“或许,因为她对杨应龙才是真爱吧!”
  
  叶小天苦笑道:“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男人呢,就算喜欢了一个,也不会轻易就舍了另一个,更不会狠下心去加害。而女人呢。喜欢了一个男人,就会想着杀了前一个,怪不得老话儿说呢,最毒妇人心!”
  
  身为女子,于珺婷可不乐意听这话,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乜着叶小天,道:“比如说呢?”
  
  叶小天突然警觉又说错了话,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可也是个女人呢,而且偏偏与他的关系不同寻常。叶小天赶紧陪笑补救。道:“比如说……潘金莲!”
  
  于珺婷冷哼道:“那不一样,你们男人不管喜欢了几个,女人也奈何不了他!他当然不用下毒手了。可女人不同,若是喜欢了另一个男人。一旦被她的男人发现,那就糟糕透顶了,不杀怎么办?”
  
  叶小天微微眯起眼睛,捏着下巴,不怀好意地打量于珺婷:“小娘子貌美如花,我又不能常在身边盯着。这要是喜欢了别的男人,我岂不是就要有生命危险?嗯……,我应该……嘿嘿嘿嘿……”
  
  于珺婷又羞又气,娇嗔道:“混蛋!你当我是什么人啦?要杀我是不是,那本姑娘就先下手为强!”
  
  于珺婷娇躯一扭,就向叶小天扑去……
  
  咿咿唔唔,锦帐频摇,不知什么时候,满室衣衫凌乱,春。光无限,两个人都光溜溜的躺在床上,气息咻咻,也不知道究竟谁把谁杀了。
  
  过了好久~~~
  
  好久~~~
  
  好久~~~~
  
  叶小天奄奄一息地道:“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呸!你简直就是一头牲口!”
  
  又过了好久,叶小天恢复了些精神,得意洋洋地道:“你呢,武艺高强,十个我捆在一块儿,都不是你的对手。而且这种事,吃苦卖力的总是男人,为什么你会显得这么累?好像整个人都软了一样。”
  
  于珺婷又气又羞,只说了一个字:“滚!”
  
  叶小天得意地笑了一阵,慢腾腾地爬起来,于珺婷睁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瞟着他懒洋洋地问道:“你干嘛去?”
  
  叶小天悉悉索索地穿衣:“马家这事儿,我得好好琢磨琢磨。马千乘不仅是我朋友,光是冲着咱们卧牛岭,我也得帮他。杨应龙每壮大一分,我们都要吃力一分……”
  
  一条光溜溜的玉臂抬起,勾住了他的脖子,慵懒的声音诱惑而娇媚:“再陪我一会儿嘛……”
  
  叶小天刚刚坐起的身子又躺下了,穿了一半的衣服就那么挂着,于珺婷把依旧潮红发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睛。
  
  叶小天轻轻拍打着她丰满的****,一曲《将军令》拍完,节奏又换成了《虎斗牛》:“我们是外人,马家这事如果直接插手恐怕会弄巧成拙。要解决此事,得从马家子弟着手!”
  
  于珺婷被他拍的好不舒服,媚眼儿猫一般地轻眯着,甜腻腻地叫:“小天……”
  
  “嗯?”
  
  “换你杀我一回吧!”
  
  “啊?女侠饶命啊!”
  
  “偏不饶你!”
  
  那张大床又摇了起来,听那节奏,蛮像是一曲《虎啸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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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兵行险招
  
  待见远处旗幡招展,钦差人马将至,立即有人冲进城门楼禀报,正在城门楼中吃茶的杨应龙放茶盏,吩咐道:“来吧!”
  
  两个土兵先跪在地上向杨应龙叩了个头,以示谢罪,然后为他脱了靴子袜子。这才起身为他宽衣解带。
  
  一件滚金绣云纹的云罗轻衫解去,又去了内衣,露出一身结实壮硕的肌肉,再把他的衣袂摆掖进腰带,露出两条裤腿儿。旁边便有人拿来一捆荆条,小心翼翼地斜挂在杨应龙身上。
  
  杨应龙赤着双足举步了城楼,众土官立即纷纷跪迎,照理说其中高阶的土官们对杨应龙本不该行此大礼,但杨应龙谋反在即,近日又或杀或逐或流贬了许多不肯拥之造反的土官,土官们对他的威仪日渐畏惧,双膝一屈而已,岂敢托大。
  
  杨应龙踏着晒得发烫的青石板,走进城门洞,又在城外出现,沐浴在阳光之,眯起眼睛看着越走越近的钦差车队,眼看那车队就到了眼前,杨应龙双膝一屈,“嗵”地一声就跪倒在尘埃里。
  
  杨应龙身后的众土官土兵们一见他跪了,哪还有人敢站着,不管是城头的土兵,还是站在城门口的,也都纷纷放刀枪,双手据地。额头低伏,不敢抬起。
  
  杨兆龙正骑马走在钦差队伍的最前边,一看大哥跪迎,赶紧滚鞍落马,立时避让于道旁跪,高呼道:“播州宣慰使杨应龙,跪迎钦差大人。”
  
  王士琦在车中一直在紧张地思索着对付杨应龙的办法,他此来的表面目的是代表朝廷问罪于杨应龙,但内里真正的目的。却是打消杨应龙的疑虑,避免他立时发难,这个分寸可不好拿捏。
  
  办得好,于国于民他就是大功一件,办得不好,杨应龙揭竿而起。西南生乱,朝廷三面应敌,一旦让杨应龙成了势,他就是千古罪人。王士琦虽不畏死,但事关重大,又岂能不予谨慎。
  
  这时听到杨兆龙的高呼。王士琦深深地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吩咐道:“打帘儿!”
  
  马轿帘儿一掀,前方拱卫武士也早已拨马闪到一旁,王士琦登时便看到一人负荆赤膊,跪于路上。之前杨应龙与四川方面的官员来往最为密切,王士琦也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一眼就认出,正是杨应龙。
  
  杨应龙膝行几步。叩首道:“罪臣杨应龙,叩见天使!”
  
  王士琦并不起身。沉声道:“杨应龙,贵州巡抚告你二十四条大罪,播州土司何恩宋世臣等人飞书告你意图谋反,如此种种,你可知罪!”
  
  杨应龙伏地哽咽道:“杨应龙有罪,但谋反实无其事,还望天使明察!”
  
  王士琦冷笑道:“既非谋反,为何心怀鬼胎,贵阳不敢去!成都也不敢去!便是安稳,你也推三阻四?”
  
  杨应龙再度叩首,做足了姿态,高声道:“应龙不敢赴指定地点自辩,非是心怀鬼胎,实是应龙所获罪名百死莫赎,惶恐之至!故而效仿安国亨旧例,在此待罪,还望天使明鉴!”
  
  杨应龙说的安国亨乃是上一任水西安氏的家主,安氏大土司。这安国亨袭其表叔安万铨之职为宣慰使,以安万铨的长子安信为大阿牧。但后来却因故杀了安信,安信的弟弟安智伙同安效忠等人等发兵攻打水西,飞书告变,说安国亨要谋反。
  
  安氏部族同室操戈互相仇杀近十年,朝廷屡次调停不听,便命贵州巡抚阮文忠与御史郑国士率领兵马前往平定,安国亨畏惧朝廷兵威,却又不敢离开封地,也是在其封地内接受调查与制裁。所以杨应龙以安国亨为例,说明自己的苦衷。
  
  王士琦听到“安国亨”三字,却是豁然开朗,心中拿捏不定的分寸登时有了主张。杨应龙既然自比安国亨,那正好以安国亨的处罚结果作为相同的方式加诸于杨应龙啊!
  
  当初朝廷是如何处治安国亨的?查清他确无反迹后,仍因他擅兵仇杀予以制裁,革其官职,由其子代领其位,两年后因其悔过表现,这才官复原职。此后安国亨洗心革面,对农注意发展农耕,对外协助朝廷平息叛,境内大治,人民安居乐业。
  
  王士琦一路行来,最担心的就是若态度太软化,会让杨应龙看破朝廷的虚实,即时造反。又怕态度太强硬,逼得杨应龙不得不铤而走险。如果能按照安国亨旧例处理,想必是最好的方案,不卑不亢,最为妥当。
  
  想到这里,王士琦脸色稍霁,道:“本钦差奉圣命,此来播州,正为查证此事!你若有罪,天网恢恢!你若无罪,本钦差也会明察秋毫!起来吧!”
  
  杨应龙顿首道:“谢钦差大人!”
  
  杨应龙爬起身来,王士琦从车上来,走上前去,亲自为他解荆条,又解自己的外袍,披在他的身上。杨应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这两位影帝级的人物携手飚着戏,一同举步入城,行向驿馆。
  
  ※※※※※※※※※※※※※※※※※※※※※※※
  
  此时,杨应龙的贤内助田雌凤已经悄然抵达铜仁城。在越过石阡,赶来铜仁之前,田雌凤已经派人把田文博送往松坎,她需要田文博把发生在卧牛岭的一切以及自己准备采取的方案告知杨应龙。
  
  她很清楚,这是她唯一的选择,而杨应龙也没有任何理由反对。救出叶小安是反制卧牛岭的唯一手段,否则的话,只能彻底放弃对卧牛岭的企图。把它推到朝廷的一面。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肥鹅岭上的播州土兵已经发动了一次爆动,有一些听到展凝儿与格哚佬等人谈话并与童云冲突内幕的人已经逃回播州,这些人也被余庆司长官一块儿送往松坎了,他们提供的消息将近一步确定田文博消息的准确,从而对杨应龙的决断产生影响。
  
  杨应龙乃一代人杰,心机智谋实不可低估。奈何信息严重不对称,他对卧牛岭所有的判断都是建立在叶小安是真的这个基础上,从未怀疑过这个叶小安居然是“真做假。假成真”,又岂能不被叶小天牵着鼻子走。
  
  田雌凤暂时还没有动作,这一次为了安全起见,她甚至没有入住她一直信任的七星观。田雌凤命人在清浪街上租了一幢大宅,以商贾身份悄然入住,而她从播州带来的死士则以各种身份。分别入住左右。
  
  田雌凤的人还在分批赶来,自从她确定了救出叶小安的计划之后,深感仅仅三十名死士不敷使用,所以又额外调拨了近两百人,这些人正分批赶赴铜仁,他们不知道三夫人住在何处。甚至不知道他们的指挥者是三夫人,更不知道此行的任务。唯知听命行事。
  
  田雌凤租的那幢大宅里,田雌凤刚刚入住,便召集了几名心腹一块儿商量解救叶小安的具体计划。颜文煜徐逸鹤馥如儿吕傑左艺璇,三男两女,五个死士中的小头目。
  
  馥如儿和左艺璇就和潜清清白筱晓一样,都是杨应龙训练的女性死士。以女子作为死士的家族极少,比如田家。即便是分配给田妙雯这样一位大小姐的也是男性死士,只有杨应龙别出心裁。训练了大批女性死士,占了他全部死士侍卫的一半。
  
  颜文煜道:“夫人,坊间都说,那于氏土司于珺婷乃是叶小天的外室,她的女儿就是叶小天的亲生女儿。这可是叶小天留在世间的唯一骨血,如果我们劫掠于珺婷,把她的女儿控制在手中……”
  
  馥如儿嗤笑一声,道:“如果叶小天活着,把他的亲生骨肉掌握在手,要叶小天拿自己来换,都能达成我们的目的,可叶小天还活着吗?我们抓了叶小天的外室和外室所生的女儿,去威胁田妙雯交给假叶小天?你觉得她会答应?”
  
  左艺璇帮腔道:“馥如儿说的对,就算田妙雯和于珺婷亲如姊妹,也不可能答应!更何况,我可不信她们两人真有那个交情,能把她们联系起来的,只有叶小天。”
  
  田雌凤缓缓点头:“此计不妥!馥如儿和艺璇说的对,女儿家的心思,还是女人更了解些。”
  
  徐逸鹤眼珠转了转,道:“那么……想办法抓住叶小天的父母双亲呢?”
  
  吕傑翻了翻眼睛,道:“抓住叶小天的父母双亲,向田妙雯要求交出‘叶小天?’你以为那是田妙雯的亲生父母吗?叶小天的双亲现在卧牛岭,要抓他们并不容易,真要费尽周折把他们抓到手,损失惨重不说,用以威胁田妙雯的时候,只怕田妙雯还要效仿汉高祖,请你分她一杯肉羹了!”
  
  徐逸鹤皱了皱眉,反嘲道:“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直接冲上卧牛岭劫狱吧?如果咱们能冲上卧牛岭,于千军万马之中抢出叶小安,那又何必去救他,凭咱们就能平了卧牛岭了。”
  
  吕傑瞪眼道:“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办法么?你跟我抬杠有意思么?”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
  
  田雌凤细细思索一阵,吩咐道:“颜文煜,你负责主持安排从卧牛岭来,迅速离开的通道与方法!徐逸鹤,你负责主持安排沿路阻击追敌的人马,要结合颜文煜安排的逃离通道和方式进行!”
  
  二人连忙立起,肃然点头,田雌凤道:“叶小天的好兄弟罗大亨就住在清浪街,开的店叫‘大亨杂货铺’。吕傑,你去给我查查罗家的情况,要谨慎,不可引起罗家的警觉。”
  
  吕傑疑惑地道:“夫人,如果抓住叶小天的女儿或者爹娘都不行,那……盯着这个罗大亨能有什么用?”
  
  田雌凤冷冷一笑,仿佛一朵娇艳的曼陀罗:“成功与否,或许……就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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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刻不容缓
  
  开茶馆的李掌柜、卖胡饼的王三儿、绸缎庄的谢员外,看见洪百川都笑着打声招呼:“洪员外回来啦,可有日子没见啦!哟,你这小孙子,可是越长越招人稀罕了。”
  
  一听人夸他孙子,洪员外登时就眉开眼笑。洪员外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要不是近来播州有谋反迹象,朝廷出动了潜伏贵州的所有谍报人员侦伺消息,洪百川也不会亲自出马,以经商名义跑这一趟,此刻回来,自然要抱着他心爱的大孙子亲热亲热。
  
  小家伙不怕生,跟谁都是自来熟,不管男人女人,谁想抱他,他就会扎撒开小手,咧开嘴巴主动迎上去。不过和爷爷相处这么融洽,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虽说爷爷离开了足有大半个月时间,他还记得爷爷,爷孙俩亲密的很,一见爷爷,小家伙也欢喜的紧。
  
  “哟!洪员外回来了,要不要杀上一盘!”
  
  街东头开饭馆的霍掌柜是个棋迷,和洪员外是棋友,一见洪员外回来,马上兴奋地招呼。洪百川正在路边向一个小贩买着棉花糖,刚递到宝贝孙子手里,听他招呼,便抱着小孙子笑眯眯地走过来,道:“成!咱们杀一盘,看你棋艺有没有长进,哈哈哈……”
  
  吕傑负着双手,在大街上随意地闲逛着,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还买了一只锅盖、一尾鲜尾,左右手各拎一件,慢悠悠地逛着。洪员外是昨儿晚上回来的,他是今儿一早才见到。
  
  洪员外富富态态的样子。平时瞧来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员外,吕傑可看不破他的虚实。按照田雌凤的吩咐,这两天吕傑一直在盯着罗家,但他始终不清楚。三夫人究竟是如何打算,盯着罗家如何就能救出叶小安?
  
  ……
  
  卧牛岭上,懂口技的党腾辉暂时替代了叶小天,叶小天又悄然离开监室,与田妙雯一同出现在西厢客房。为了保密。没有丫环伺候,为他们端茶递水的就是哚妮。
  
  田妙雯和叶小天讲了一番近来的种种安排,这才转上她最关心的话题:“从时间上看,播州方面应该已经派人过来,调查过发生在我卧牛岭上的蹊跷事,而从我们故意暴露出来的一些蛛丝马迹,他们应该猜得到,‘你已在我控制之中’,我想他们除非对我卧牛岭死了心,不然的话。近期必然会想办法救你离开。”
  
  说到这里,一旁的哚妮不禁脸现忧色,悄然在叶小天另一边坐下来,关切地看着他。何止是她,田妙雯又何尝不担心。
  
  叶小天认为自己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想将计就计,被播州方面救出,再摆他们一道。对田妙雯和哚妮来说,这可是非常冒险的一个举动,如果之前他们有过一丝破绽。引起播州方面对叶小天真实身份的怀疑,那他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叶小天见她们面现忧色,笑了笑道:“不必担心,整个计划我反复揣摩过。实无半点破绽。你们不要忘了,整个计划的起点,在于他们的‘偷天换日’,只要他们不曾怀疑当初换人时被做了手脚,就绝不可能怀疑我的身份。杨应龙再精明,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识破我的身份。除非他能沟通鬼神!”
  
  田妙雯叹了口气,道:“话虽这么说,可是……”
  
  叶小天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不用患得患失的,在我眼里,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说着,叶小天另一只手悄悄探到哚妮身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腰。
  
  美人儿恩重,两女是如何地担心他,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可是杨应龙这么算计他,岂能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能算计杨应龙的机会可不多,现在多消灭杨应龙的一些实力,今后正面对抗起来,他就可以减少很大的压力。有些事明知有风险,他还是要必须去做的。
  
  “嗯!”
  
  田妙雯低低地答应一声,道:“如果你能轻易就被救出去,必然引起杨应龙的怀疑,可若对你‘看守’太紧,让他们根本无法救你出去,那计划又无法实施,这个分寸如何把握,也令人烦恼。”
  
  叶小天想了想道:“只要能把我掌握在手,卧牛岭对他们就仍有大用。而卧牛岭对他们而言,并不仅仅是多一支可资利用的人马那么简单,而是他们打开黔东的钥匙。所以,他们一定会不惜代价,不要小觑了他们的本事!”
  
  田妙雯点点头,叶小天又道:“你最好找个理由离开卧牛岭一趟。你不在,别人有些什么失误,也就比较容易说的通。”
  
  田妙雯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只是如何找一个有力的借口,可不容易。若是因为一些琐碎细务我便离开,未免说不过去……”
  
  田妙雯为如何离开卧牛岭而发愁,可这份担心很快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播州余庆司对石阡府发动了攻击!理由是播州好意调停展童两家争端,却被突然袭击,播州杨家要讨还公道。
  
  石阡童家并没有乖乖任由卧牛岭摆布,童家不肯就此臣服于杨家,却也不愿在挟制之下归顺卧牛岭。如果他们不惜余力阻截播州兵马,必然损失惨重,那时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石阡童家放开了一条道路,你们打出的旗号不是要向展家和叶家问罪吗?我才不替他们顶锅,我借道于你,你们自己交涉去。
  
  当然,石阡童家也担心播州会玩“假道于虞”的把戏,所以童家不仅在放开的这条通道两侧的主要据点处陈以重兵,而且是在获悉钦差已经赶到松坎,估量播州在此时绝不敢向童家犯难,这才做出了大胆的决策。
  
  播州余庆司骤然兴兵,其实是缘于田雌凤的要求。田雌凤要求余庆司向石阡方面施加压力,目的就是要“调虎离山”,把田妙雯引走。田妙雯主持卧牛岭内政外政,表现十分出色,田雌凤对这位本家姐妹,还真有些担心不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成功救出叶小安,所以想把她调开。
  
  殊不知田妙雯也正为如何合乎情理地离开卧牛岭给对方制造机会而发愁,一听说播州余庆司已对石阡府发动攻击,田妙雯大喜,马上大张旗鼓地宣布要亲自赶往肥鹅岭主持大局,务必阻敌于铜仁之外。
  
  铜仁城那边,田雌凤本来还担心这一计也未必能调走田妙雯,获悉石阡童家主动让开了通道,田雌凤不由大喜,振奋地道:“好!如此一来,田妙雯必然离开,我的计划距成功的可能又进了一步!”
  
  馥如儿奇道:“夫人如何确定,田妙雯必然亲往肥鹅岭主持大局?”
  
  田雌凤微微一笑,道:“因为叶小天已经死了,现在的叶小天,只是被田妙雯偶尔摆出来撑一撑场面的花架子。如果任由我播州兵马长驱直入,打下肥鹅岭、打垮展家,直奔卧牛岭。这种情况下土司叶小天依旧不肯出来主持大局,卧牛岭上下会怎么想?如果叶小天被拉出来主持大局,天天与众多部属接触,田妙雯还有把握控制他吗?
  
  况且,一旦我播州兵马占了原来曹家的地盘,征服了展家,那时童家也得臣服,如此一来,整个石阡就尽在我手,田妙雯能坐视这种情形出现么?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离开卧牛岭,亲自赶往肥鹅岭主持大局!”
  
  田雌凤兰花般的手指轻轻地点住了圆润小巧的下巴,脸上带着一抹兴趣盎然的笑:“田大小姐,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折在我的手上!”
  
  田雌凤有些兴奋、有些期待,她是白泥田家的大小姐,自从田氏家族遭受朱元璋、朱棣父子重击没落之后,白泥田氏分裂出去已成自一脉,可是无论思州田氏如何的没落,它始终是正统。
  
  无论田雌凤在播州如何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一旦到了贵阳,一旦与田彬霏、田妙雯兄妹同席,都要矮人一头,只因人家才是田氏家族的代表。田雌凤招揽田彬霏为己所用,固然有着其他原因,可是恐怕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潜意识里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她要籍此证明,她比田氏家族的嫡宗正房更加强大!
  
  而今,有机会赢田妙雯一局,田雌凤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已经收服了田彬霏,只要再打败田妙雯,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田氏家族第一人,她----才是田家的希望,田家的未来!
  
  田雌凤伸出雀舌,轻轻舔了舔嘴唇,好像一只逮到了老鼠的猫儿:“艺璇,告诉吕傑,只要卧牛岭那边传出田妙雯赶赴肥鹅岭的消息,就马上动手:偷走罗大亨的宝贝儿子!记住,是偷,而不是抢!”
  
  左艺璇和馥如儿同时站了起来,只有她们两个才通盘了解田雌凤的计划。她们知道,动手的那一刻,就要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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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正中下怀
  
  田妙雯去了石阡肥鹅岭,同时还带走了一支主力。 他们的敌人在西方,卧牛岭背靠大万山,面向铜仁府,除了来自西方的威胁,还真没有强大的敌人。当然,这个前提要建立在于珺婷是自家人的基础上。
  
  田妙雯走后,表面上卧牛岭是由叶小天主持的,对外也是这么宣布的,但实际情况呢?当然是由哚妮和李大状来主持。这件事对内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但不管知不知道,向叶小天请示汇报的人罕有能直接见到他本人的,都是通过哚妮或李大状。
  
  而这一点被田雌凤的人侦知后,倒是正合乎他们之前的判断。他们就知道,田妙雯走后,主持卧牛岭事务的一定另有其人,绝非“叶小天”,如今由哚妮和李大状主持事务,正称他们的心意。
  
  李大状当然是比较精明的一个人,但他事务繁忙,会有时间打理杂七杂八的事情么?这些事必然要交给哚妮来管。而哚妮,那个山里妹子?呵呵……,田妙雯报以一声冷笑。
  
  ……
  
  吕傑接到动手的命令后,决定趁洪员外带小孙子时下手。老人嘛,耳目迟钝,动作迟缓,是最好的下手目标。小家伙已经能蹒跚学步,可是那死老头子只要带着小孙子,就须臾不肯离手,吕傑接到的命令又是必须秘密进行,不能硬抢,只好另谋打算。
  
  这天下午,洪员外带着小孙子出去游玩一番,又抱着他回了家。吕傑立即安排人手,开始准备。
  
  花厅里,妞妞正帮丈夫盘账,一见公公回来,宝贝儿子趴在公公肩上打着瞌睡,连忙迎上前接过孩子,瞧他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脏兮兮的,不禁好笑:“这孩子,又淘气了。”
  
  洪百川笑眯眯地道:“淘点儿好!男孩子嘛。这样才有出息。哪像大亨,从小就好吃不动,这孩子,比他爹有出息。哈哈哈……”
  
  妞妞忍俊不禁,反正在公公眼里,这孩子怎么都好,就连他尿了炕,公公都赞不绝口:“瞧瞧这小子。卐  卍BiQuKu?◎◎卐?网§ 卐? 、迷迷糊糊地一泡尿撒完,还知道挪着地方睡,精明的很呢!”
  
  妞妞把孩子接过来,抱进花厅,拉过一件小花被盖上,又出来对洪百川道:“爹,晚饭还得等一会儿,您老先沐浴一下。”洪百川点点头,奔了后边厢房的沐浴间。
  
  旁边墙头,吕傑悄悄探出头来。恰好看见洪百川的身形消失在月亮门口儿。
  
  妞妞正要继续算账,只拨了一下算盘珠子,忽然想到算盘珠子的响声可能会吵醒了儿子,便一手拿着账簿、一手端着已经布了数字的算盘,小心翼翼地走出花厅,转向旁边的小书房。
  
  吕傑见她出来,连忙一缩头,再悄悄探出头来时,妞妞已不见了身影。吕傑谨慎地四下看看,立即飞鸟般掠进院子。三个箭步就跨过六七丈的距离,纵身跃入房中。
  
  吕傑站定身子,飞快地四下一扫,见花厅中寂寥无人。只有罗汉床上小家伙甜甜地睡着,吕傑立即快步上前,伸手将他抱起,同时右手放在他的嘴边,随时准备制止他的哭闹呼喊。
  
  不料小家伙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阖上了眼睛,还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觉。吕傑心中一松,毫不迟疑,马上抱着孩子飞奔而去……
  
  ……
  
  妞妞算好了账,起身离开小书房回到花厅,却见榻上空空,一张小被子掀开着。妞妞不禁好笑地叹了口气,这个公公啊,和大亨就像上辈子的冤家,见了面就吹胡子瞪眼的,偏跟这小孙子亲得不得了,这才多大功夫,又黏糊上了?
  
  不过,孩子睡觉时,公公可不舍得叫醒他,莫非孩子已经睡醒了?妞妞想着,便也没去寻他。等到快到了饭时,妞妞才向后宅公公的住处赶去。BiQuKu
  
  洪百川沐浴已毕,回了自己住处,叫人沏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把手头几份情报处理了。忽然听到外边有人叩门,洪百川答应一声,把情报锁进密匣,走去开了门。
  
  妞妞道:“爹,大亨快回来了,带孩子到前厅坐坐吧,一会儿就该开饭了。”
  
  洪百川笑道:“好!我那乖孙子睡醒了吧?”
  
  妞妞一呆,道:“孩子……不是被你抱过来了?”
  
  洪百川一怔,愕然道:“孩子正睡着,我抱他过来干吗?”
  
  两人互相看看,忽然同时失色!
  
  ※※※※※※※※※※※※※※※※※※※※※
  
  田雌凤等孩子一到手,立即就转移到了第二个藏匿所。
  
  此番她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第二个藏匿所是一位富绅在城郊的一幢别业。田雌凤让徐逸鹤租下的。这幢别业因为那位富绅用到的机会不多,所以对外出租,但也是见过徐逸鹤一行人,瞧他们衣着打扮、谈吐举止不凡这才同意的。
  
  田雌凤带着罗大亨的孩子去了城郊,但城里的房子并未退租,此时退租,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她的身上。
  
  田雌凤去城郊不久,罗家就现老太爷的命根子丢了。洪百川和妞妞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遍府中下人,并无一人曾抱过孩子。此时罗大亨也从店铺回来,几乎要急疯了。
  
  “都不要吵!”洪百川厉声制止了惊恐指责的大亨和泪流满面的妞妞,其实他比谁都心急,但身为锦衣秘谍多年,这点镇定功夫还是有的。洪百川缓缓在榻边坐下,大亨却注意到老爹的手在微微抖。
  
  洪百川道:“让府里的人都出去寻找,大亨,你去一趟官府,请于大人封锁所有要道,搜查码头、客栈等处!”
  
  大亨重重地应了一声,洪百川缓缓闭上眼睛,颤声道:“希望孩子……不是被人贩子、小蟊贼偷走!”
  
  大亨听到这话先是呆了一呆,但马上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果孩子是被人贩子小蟊贼偷走,那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别的目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把孩子偷走、卖掉。
  
  那样的话,他们反而是最难找回孩子的,不管他罗家是如何的财雄势大,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被人有意藏匿的孩子,那无疑是大海捞针。可如果偷走孩子的人别有目的,不管是绑票勒索还是仇家寻仇,反而容易确定目标。
  
  大亨擦了擦眼泪,重重地嗯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可他刚转身就和一个家丁撞了个满怀,那家丁一个趔趄险险摔倒,可他还没站稳,就急急说道:“老太爷、老爷、夫人,有人来了,说他知道孩子在哪儿。”
  
  家丁话音刚落,眼前一股劲风扑满,洪百川威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一头雄狮俯视着他,厉声喝道:“他人在哪里?”
  
  那家丁从未见过自家老太爷如此可怕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咽了一口唾沫,才哆哆嗦嗦地向外一指。
  
  吕傑站在天井里,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衫,随即就见洪员外带着儿子、媳妇以及一大票家丁丫环从后院儿扑了出来。
  
  吕傑微笑着拱起手:“啊~~~,在下见过洪员……”
  
  他还没有说完,洪员外已经扑到面前,急声问道:“尊驾知道我孙子在哪儿?快快讲来,老夫必有重谢!”
  
  吕傑打个哈哈,道:“重谢就不久了,我只是希望……大亨少爷能为我做一件事!”
  
  这句话一出口,洪百川的脸色就变了。罗大亨的反应也快,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吼道:“是你抓了我儿子?”
  
  吕傑夷然不惧,淡定地看着罗大亨,道:“大亨少爷以为,我会不会怕你杀了我呢?”
  
  洪百川迅镇定下来,虽然他怒火中烧,但是人家既然主动找上门来,起码孩子有了着落,他那颗油煎一般的心总算是轻松下来。洪百川摆了摆手,沉声吩咐道:“都散了吧!孩子的事,谁也不许张扬出去,都散了!”
  
  吕傑微微一笑,道:“还是你们老太爷明白事理!”
  
  罗大亨重重地哼了一声,松开他的衣领,洪百川眼中闪烁着凛凛令人不安的神彩,口气却变得异常温和:“尊驾,请厅中叙话!”
  
  ……
  
  客厅中,吕傑翘着二郎腿,把他的目的说了出来:罗大亨和妞妞夫妻俩,要带人上一趟卧牛岭,拜访他的义兄叶小天。只要罗大亨能做到这一点,他的孩子就会安全地回来。
  
  罗大亨呆住了,他是为数不多的知道叶小天正在假冒叶小安,而被一些人认定是叶小安的叶小天,其实真的就是叶小天的人之一。他虽然不清楚吕傑的身份,却清楚卧牛岭近来的一系列事情:除了播州,还有人认定叶小天是叶小安么?除了播州,还有人急于掌握叶小天么?
  
  他们认为小天哥是叶小安,现在卧牛岭反了他播州的水,他们认为是大嫂识破了小天哥的身份,所以想把小天哥救出去!而这,正是小天哥想让对方达到的目的。想到这里,罗大亨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吕傑见他呆在那里,只道他是挣扎于害了儿子还是保护义兄,便又微笑劝慰道:“你放心,我并没有想对叶小天不利的打算。我可以用自家列祖列宗的名义向你誓:此去卧牛岭,绝非对他不利!怎么样,为了你的儿子,肯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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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深入虎穴
  
  洪百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饶他一向杀伐决断,此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涉他的宝贝孙子,他岂敢冒险。对方既敢登门而来,必然还有后手,拿下吕傑动用锦衣卫的手段拷问?如果吕傑一时三刻之内不曾走出去,对方的人伤害了他的孙子怎么办?就算把吕傑变成拆骨肉,也抵不上他小孙子的一根小手指啊。
  
  在吕傑眼中,罗家人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任他取舍。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胖子的胖子爹是个要命的阎王,如果知道,虽说他控制着洪百川的心头肉、命根子,恐怕也不会走得如此潇洒。
  
  妞妞担心地看着大亨,大亨刚刚“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吕傑的要求。妞妞并没有伟大到为了维护叶小天和卧牛岭的安危,就放弃自己亲生骨肉的打算,可哪怕还有一线可能,她也不愿伤害叶小天和他的亲人,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妞妞的心情无比纠结。
  
  “妞妞啊,你先去休息一下。不用担心,他既然对我们有所求,就不会伤害孩子!”洪百川劝慰妞妞,妞妞抹着眼泪,抽泣道:“可是……”
  
  洪百川已经转向两个丫环:“搀少夫人去休息!”
  
  老太爷发话,丫环不敢不从,搀了妞妞离开了,厅中只剩下洪百川和大亨两父子。
  
  洪百川看了看儿子,说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出叶小天?”
  
  大亨默默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应该就是如此了。只是没想到,他们想到的法子,居然是利用我。”
  
  洪百川轻轻地吁了口气,道:“难怪你答应的如此爽利!”
  
  洪百川想了想,道:“那么,你便依那吕傑的安排,明日带他们去卧牛岭吧。事先不必通知卧牛岭。他们一定会在暗中盯着咱们罗家,不可轻举妄动。既然他们的目的是救叶小天出来,倒不必太过担心。”
  
  罗大亨答应一声,瞧见父亲冷峻的脸色。不禁道:“爹,你……打算干什么?”
  
  洪百川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地道:“当然是挖出他们的根!”
  
  罗大亨吃惊地道:“这……宝宝还在他们手中,会不会……”
  
  洪百川乜了他一眼,冷哼道:“不然呢?寄望于他们主动送回孩子?万一事成之后他们撕票怎么办?就算他们肯履行承诺……”
  
  洪百川脸上掠过一抹煞气:“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既然敢打我洪百川的主意。就得有承担我洪阎王怒火的准备!”
  
  洪百川掌下一紧,一张结实的梨木椅子扶手被他捏得粉碎,木粉簌簌而落。洪百川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罗大亨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口。
  
  洪百川转回自己所居的院落,老丁已经满面严肃地迎了上来,做为洪百川的心腹,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到洪百川面前,老丁低声道:“卑职已传下令去,‘一窝蜂’的所有兄弟。明日傍晚前,全部赶到!”
  
  洪百川点点头,冷声道:“他们既然在打我罗家的主意,必然早已有备,要小心从事!你们负责调查清浪街上近一个月内所有往来人口!官府那边就不必惊动了,动用城狐社鼠,调查其他地方近来留宿租屋的客人!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他们找出来!”
  
  老丁沉声道:“是!”
  
  洪百川是锦衣秘谍,锦衣秘谍的人数有限,许多事情是不方便他们出手的。所以他们每到一地。都很注意拉拢或者控制当地的帮派势力。不要小看了那些地痞流氓,这些城狐社鼠活跃在下九流中的人物,耳目之灵通超过其他任何人。
  
  吕傑并未走远,他从罗家出来。就大摇大摆地回了一旁所租的豪宅。他留在这里,是对田雌凤的一种掩护。只要罗家那个小祖宗还掌握在他们手中,他的安全就不成问题。
  
  翌日一早,罗大亨按照吕傑的吩咐备好了大车。每次去卧牛岭,他都会将他帮卧牛岭采办来的物资捎去一批。吕傑显然对他做过充分的了解,对此一清二楚。
  
  所以大亨也没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他如往常一样,做好了种种准备,又过了不久吕傑便来了。吕傑这一次带来了二十多个人,其中有四个女人,四个女人中以馥如儿、左艺璇为首,俱都扮作丫环俏婢。
  
  这些人完全替代了罗家的伙计和下人,吕傑检查了一下车上的货物,见并没做什么手脚,便跳下车,满意地对罗大亨和妞妞道:“很好!只要你们听话,你们的儿子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回来。”
  
  眼见妞妞满面忧色,吕傑脸色微沉,道:“罗夫人!如果你就这副样子上山,你儿子的性命很可能就会葬送在你的手里!”
  
  妞妞吓了一跳,赶紧振作精神,强挤出一副笑脸儿来,抱着万一的希望道:“往日我陪相公上山,都是带着孩子的。你看是不是……,你放心,我是不会有所异动的,你的人不是还守在我们身边吗?”
  
  吕傑翻了个白眼儿道:“不必了!如果山上的人问起,就说你们家老爷子刚回来,不舍得小孙子,所以把他留下照看不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啊,洪员外!”
  
  吕傑转向站在廊下的洪百川,笑吟吟地问道。洪百川寒着面孔,重重地哼了一声。扫地不伤蝼蚁命的洪大善人杀起人来却是眼睛都不眨的,如今他只是投鼠忌器不敢动手,可是一旦他获悉孙儿下落呢?
  
  ※※※※※※※※※※※※※※※※※※※※※
  
  卧牛岭自田妙雯离开后,紧张备战的状态一直没有放松。
  
  这一次的对手可是播州的杨应龙,四大天王之一。卧牛岭从深山里出来,在这已经固定了形态的山外世界里强行插了一脚,硬生生地杀出一片天地,站住了脚。每一次的对手,无不是一番腥风血雨,但从来没有哪个对手像播州这般强大。
  
  所以尽管有屡屡创造奇迹的叶小天坐镇卧牛岭稳定军心,但是那种紧张气氛依旧挥之不去。操练兵马的、制造军械的、巩固卧牛岭山寨的,整个卧牛岭都呈现着一种繁忙的气氛。
  
  “大亨上山了?他来的正好,想必上次让他帮忙采办的那批箭簇到了!”
  
  正忙的焦头烂额的李大状听说罗大亨来了。非常高兴。如果是其他来宾,可能他就替“叶小天”代劳了,但这是土司大人的义弟,却没有理由不让“叶小天”出面。好在大亨也知道这个“叶小天”的真实身份,只需做戏给其他人看就好,李秋池没有太担心。
  
  他吩咐道:“立即接大亨少爷上山,该接收的货物接收清点入库,请大亨少爷到后宅。由土司大人款待。”
  
  “大亨少爷,少夫人……”馥如儿跟在二人身边,笑吟吟地低声提醒:“你们做的很好,只要你们沉住气,一会儿见了叶土司不要露出什么马脚,你们的宝贝儿子一定会完璧归赵的!”
  
  对于馥如儿的话,妞妞只能报以苦笑。她并不清楚叶小天身份的变化,此刻难免感到愧疚,可是事涉自己亲生骨肉的性命,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没得选择。
  
  货物由采妮带人负责接收了,大亨夫妇被引进了后宅。男性随从不能跟入,吕傑等人便留在外面与采妮等人交接货物,而大亨和妞妞则带着馥如儿等四名侍婢进了后宅。有四人寸步不移地跟着,大亨夫妇即便想对卧牛岭的人有所暗示甚至递个眼色都不可能。
  
  叶小天听说大亨来了很是开心,他迎候在客舍院门口,一见大亨夫妇走来,马上笑着迎上前去。只不过,为了避免此情此景落在有心人眼中。党腾辉等人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仿佛正监视着他的举动。
  
  叶小天和罗大亨这对难兄难弟,此刻都被人监视着,只不过一方只是做个样子。另一方却真是全方位严密地监控着。
  
  叶小天和罗大亨寒喧着,馥如儿却在机警地四下打量。按照田雌凤的命令,她们要尽量争取把叶小安、田彬霏和田天佑三人都救出来,但是如果力有不逮,则救人的顺序是叶小安—田彬霏—田天佑。三人之中,叶小安是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来的人。哪怕他们全死光了。
  
  大亨虽然不担心叶小天被救走,因为这本就是叶小天的计划,但还是想向他有所透露,让他心中有备。奈何左艺璇等几个女人盯得太紧,为了儿子性命,他实在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而叶小天也不是神仙,压根儿没想到田雌凤竟然别僻蹊径,从罗大亨这里下手。负责“救”他离开的竟然是这四个看起来俏生生、娇滴滴的小姑娘。叶小天还向大亨挤了挤眼睛,打趣地笑道:“大亨啊,你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就连府上的丫环也都换了姿色如此俏丽的一群姑娘,就不怕妞妞吃醋么?”
  
  大亨干笑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妞妞想到儿子系于人手,不敢敷衍,忙挤出一副笑容,道:“他敢!他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叶小天注意到妞妞的神色略不自然,一时却还未想到她和大亨带来的四位姑娘居然是准备掳走他的,倒是心中一紧,暗想:“大亨不会是真打算纳妾吧?妞妞的神色怎么这般难看?”
  
  叶小天正想着找个机会开导开导妞妞,馥如儿已经收回目光,在大亨背后用手指在他腰眼处轻轻点了两下,大亨得到指示,无奈之下只好按她先前所教的话行事。
  
  罗大亨对叶小天道:“大哥,田是非田先生呢,上次定的那批箭簇,可是他指定的,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搞到这批货,完全是军中的制式标准,要不要请他出来,咱们一块儿去验验货啊。”
  
  “大亨明知我和田彬霏此刻的处境,怎么会?”叶小天听到这里,终于警觉到不对头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大亨一眼,笑眯眯地点头道:“好啊!来人,请田先生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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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疯狂的逃亡
  
  叶小天下了令,党腾辉便派人去“请”,片刻功夫,田彬霏和田天佑便在几个人陪同下走过来。一见叶小天身边四个唇红齿白的青衣俏婢,田天佑的双眸蓦地像灯花似的炸亮了一下!
  
  他认得左艺璇和馥如儿,他曾在杨天王身边见到过这两个女子。田天佑马上就知道这是播州方面派来搭救他们的人。田天佑强抑激动,好在他不是众人关注的重点,这刹那的神情波动并无人注意。
  
  叶小天的土司府如同云贵地区大多数的土司府一样,背山而建,居高临下,可以把他的领地尽收眼底。居高临下既是一种军事安全上的考虑,同时视野开阔,地理位置高,本身就是地位的一种象征。
  
  从山脚到山顶,笔直的一条大道,用巨石磙子滚压过无数次,夯土结实平滑的很。之所以没用阶石铺路,自然是为了方便车子上下,由于山路的角度并未陡峭过45度,所以徒步上山却也不是十分辛苦。
  
  土司府前同样有拴马桩、下马蹬、石狮御门。宽大的土司府门上书四个大字“卧牛世族”,门内门外是两个宽敞的广场,接着就是二道大门,三道大门,一共是六道门户。
  
  每一进都有正房和左右厢房,第二进院落的左右房舍就是仓房、窖房、磨房、酒坊、兵器库等,完全是一个物资储备仓库。
  
  七八辆大车就停在刚刚进了大门的第一进院落里,采妮带人正在点检验货。验好一车,就着人搬进二院大门,分门别类地储放到仓库中去。
  
  叶小天等人从三进院落出来,二进院落里正有不少人一箱箱一袋袋地搬运着货物。他们穿过二进院落进入第一进大院儿,七八驾马车正停在这儿,已经搬空了大多半。
  
  前边的门楣对内的一侧也有牌匾和楹联。正门上方挂着四个斗大的大字“黔东一柱”,门柱左右分别挂着一副楹联:“学本良知望高北斗”,“政施自治绩著铜仁”。
  
  左右又各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柏树,这树至少数百年岁月了。可不是后移植过来的,而是请匠师建府设计时利用了此地的自然环境,予以保留的两棵大树。
  
  门楣内外各有五级石阶,为了方便车子出入。及膝高的包铜门槛已经卸掉,内外石阶上也都铺了木板。叶小天等人到了一驾马车前,大亨指点道:“喏,这就是此番运来的箭簇。大哥,足有五车。”
  
  采妮迎上来。笑盈盈地道:“姐夫,箭簇快搬完了,我都验过了,果真是上等箭簇。大亨,你还真是好本事。”
  
  大亨笑道:“只要用钱就能解决的事,也算不了多大的本事!”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微转,有心给叶小天一个暗示,可是左右分别站着一个青衣俏婢,就像他脸上有朵花儿似的。盯着他一瞬不瞬,他如何做得了手脚。
  
  车上最后一箱箭簇搬了下来,采妮道:“姐夫,这是最后一箱了,你要看看吗?”
  
  叶小天点头之后,便有人过来,将钉得严实的箱子撬开,揭开上边的盖布,就见一枚枚箭头闪着乌沉沉的亮光。叶小天拿起一枚,假模假样地看着。那箭簇入手颇沉,三刃的锋利十分犀利,而且俱都有倒钩,果然是真材实料。
  
  这时。那辆搬空的马车被马夫驾驶着,从宽敞的大院儿里兜了半圈儿,绕到了他们的另一侧,原本等在它后面的马车则向前移动了些,停在它原来的位置。
  
  搬空的马车本该就此驶出大院,可是当它绕到叶小天等人另一侧时。正抓着汗巾擦着额头的吕傑突然把汗巾一甩,鞭子似的抽向两个正在搬运箱子的卧牛岭武士,同时厉喝道:“动手!”
  
  叶小天正弯腰把那枚箭簇放进箱子,俏生生地站在他身侧的左艺璇和馥如儿突然动如脱兔,只向前掠出一步,恰好站到他的身侧,两条手臂一探,便扣住了叶小天的肩头。卐
  
  叶小天只一愣,整个人就腾云驾雾地倒飞起来,一头摔进了那辆空车里。紧跟着站在罗大亨身侧的另两名女子,却是飞快地倒退了一步,猛一转身,一扣一抛,将田彬霏也掷向车厢。
  
  叶小天被摔了个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地刚刚爬起,田彬霏又倒飞进来,后背卟地一声撞在了他的脸上,痛得叶小天捂着鼻子又倒了下去,一时酸得泪水直流。
  
  “冲出去!”
  
  左艺璇等四女飞掠上车,分别守住车子四角。同时往车顶四角处一抽,没想到那看似完整的一块顶厢木板,四角居然分别插有一柄长剑。四人横剑当胸,护住了车子。
  
  那赶车的车把式好像疯了似的挥动大鞭,鞭花炸响,先抽退了反应敏捷立时逼近的几名卧牛岭武士,随即一鞭子抽在四匹马的背上,大声吆喝着,那四匹健马狂嘶一声,足狂奔。
  
  “还有我!”
  
  早有准备的田天佑一个狗吃屎,姿势虽然难看,却迅扑到了后车厢处,只是那车冲得太快,他本想一头冲上车去,等他赶至,车子已经启动,田天佑扑了个空,情急之下双手前探,屈指如虎爪,一把扣住了后车辕,被马车拖着向前冲去。
  
  这时候,吕傑手中汗巾好象一条出水的蛟龙,“啪啪啪”一连抽翻了四五个猝不及防的卧牛岭武士,他的部下们不管是赶车的、抬货的也都纷纷动手,牵制着采妮、党腾辉等人。
  
  那辆马车疯也似的冲上铺在石阶上的踏板,穿过门廊,又冲下斜铺的踏板,向前方冲去。田天佑被拖在车后面,像是拖曳着一具破风筝,一个身子忽起忽落,颠得眼冒金星,可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逃脱机会,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就是不肯撒手。
  
  党腾辉骤历惊变,却是暗暗惊喜。他知道叶小天的计划,自然不会使出全力追赶,倒是他的部下和采妮等人不知底细,眼见土司被劫持,了疯似的往外追,却被吕傑等人不畏死地拦住。这些人本就是死士,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有朝一日慷慨赴死,只要一息尚存,哪肯让开半步,一时竟然将他们死死挡住。
  
  外面广场上和山口也有卧牛岭的人,但他们可不知道生在大院里的事情,虽见一辆马车疯狂驶出,心生诧异,却没那么快就反应过来。
  
  那马车奔到山口,车把式突然勒紧马缰:“吁~~~~”那马车又向前冲出六七丈,终于停住。就见侧立于马车前厢的左艺璇和馥如儿伸手一拍厢壁,那厢壁竟“砰”地一声打开,原来里边竟有夹层。
  
  前边的马车夫弯下腰去,往左右用力一扳,车子探出的两条长杠竟从中而断,与此同时,左艺璇和馥如儿也把那夹层中的机关扳了出来,铿然落地,竟是两条带着短木臂的轮子。
  
  马夫长鞭一挥,将前方拖着两条木杠的马儿赶到了一边,因为这里已是下坡路,又没有前方的马止着车子,这辆骤然变化的四轮木车先是凭着本身的重量缓缓向前驶动,紧接着度越来越快。
  
  在此变化之前,田天佑也被站在后车厢处守卫的一个女死士拖上了车,这辆车子载着他们轰轰隆隆地就顺着平坦的大道向山上冲去,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车厢内,叶小天和田彬霏惊骇地互望了一眼,他们已经意识到生了什么,可是……
  
  他们正在不断地起伏,就像簸箕里面正被筛动的两粒豆子,马车已经没有了马,可是这下坡的度比有马的时候快了三倍不止,而且还在继续加快,这要等车到了山下,他们岂非要摔个粉身碎骨?
  
  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去抓可以让他们固定住身子的地方,这个时候,叶小天居然胡思乱想起一个问题:“大舅哥没有腿,身体比我轻,应该会比我抓得牢。啊!对啊,我还有腿……”
  
  于是,叶小天赶紧张开双腿,脚底下死死抵住了车厢地板。而车厢外,田天佑更是吓白了脸,惊声尖叫起来。
  
  山脚下,十几辆平板牛车正从远方缓缓走来,距山脚最近的两辆是空车,其它车上载的都是高高如山的柴草,每辆车上只有一个驾车人,而且距山道至少还有百十步距离,所以守山的侍卫并未对他们生兴趣。
  
  疯狂的四轮车从车上飞驰而下,幸亏这山道被卧牛岭的人夯实的十分平整,否则那减震效果并不好的木轮早就把车颠成了碎木板。
  
  眼看着一辆没有马拉着的车子风驰电掣而来,守山的侍卫也不禁惊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子从眼前一掠而过,明明隔的还远,却仿佛感觉到了劲风拂面,那车上居然还站着几位很淡定的姑娘……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一个侍卫喃喃自语,目光追随着那辆疯狂的四轮车,眼看它冲下山去,山下些平板牛车却忽然有的停下,有的急急赶上几步,最终成了并排而立的长长的车阵。
  
  从山上冲下来的这辆四轮车,比那平板牛车的高度只稍矮一筹,车子狠狠地撞上去,立即解体,变成了纷飞的碎片,车上飞出七八道身影,其中有两道身影是从车子里面飞出来的,这两道身影像抛石机砸出去的两枚石弹,深深地撞进了松软的柴草垛,又飞出去,插进了第二堆柴垛。
  
  至于原本站在车上的几个人,则被抛飞得更远,其中原本站在车厢最后面的一个家伙,更是手舞足蹈地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堪堪砸在最后面一辆车的柴垛上面,再差一步就要摔个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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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狼奔豕突
  
  左艺璇和馥如儿等四女刚刚稳下身子,立即扑向叶小天和田彬霏砸进的那辆草车,拼命地拨拉着稻草,扒拉出一个大草坑的时候,终于露出了叶小天的身影。
  
  叶小天头下脚上,蜷卧在草坑中,仿佛正在孕育中的一个婴儿。这货当年在市井间练就的本事,很懂得用什么姿势最能保护自己,什么姿势最能保护要害,此时自然而然地施展出来,护住了头面,被两个俏婢提着足踝从草堆里拔出来时,脸上居然没有划伤,只是后颈有几道细微的擦痕。
  
  至于田彬霏,既没有叶小天这样的保护意识,再加上缺了双腿,可供挣扎的余地不多,所以左艺璇等人又在草堆里扒拉半天,才在原本叶小天屁股的位置发现了田大先生,田大先生脸上的擦痕就多了,不过他本来就皮开肉绽如同一道道蜈蚣,却也不虞再多几道。
  
  一俟把二人救出来,左艺璇立即撮唇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把二人搀到地上。那些牛车接到呼哨,立即纷纷趋车迎向山脚。那牛受鞭子催促,短程内冲刺倒也蛮快,十几辆牛车冲到山脚,也不过须臾功夫。
  
  此时,山上的人已经解决了吕傑等人,正纷纷冲下坡来。这坡势较陡,车马行人下山平时都是略带之字,如今这样笔直地冲下来,速度并不够快,好在这山也不算极高,此时已经跑了一半的路。
  
  牛车车夫们望着山上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停住牛车,绕到车子后面,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等山上的人跑近时,车上的柴草已浓烟滚滚,烈焰焚天,受了惊的老黄牛拉着火车,疯狂地山上冲去,骇得采妮等人只得避向左右路边。纷纷给这些疯狂的老黄牛让路。
  
  烈焰浓烟一起,三里地外的扈家庄里立时冲出数十骑骏马,风驰电掣一般冲到卧牛岭山脚下,此时那些疯牛狂奔乱撞。把着火的柴草洒得满坑满谷的,山上冲下来的人越来越多,可受阻于这些浓烟火焰,一时却下不了山。
  
  那些健马共有四十余匹,其中有十匹空马。他们到了山下,正迎到左艺璇等人,叶小天和田彬霏立即在他们的帮助下上了马,至于田天估,只好自力更生,不用人说,更自动自觉地爬上了一匹马。
  
  田天佑摔到了最后一辆牛车上,柴草垫了一下,紧接着又滚落到在,碰伤了额头。眉峰处撞开一道口子,此时右眼已经肿胀得像个鹅蛋,鲜血披了一脸,说不出的狼狈,可逃出生天的喜悦却让他振奋不已。
  
  “走!”
  
  左艺璇一声令下,二十骑马护着叶小天等人飞奔而去,而原地还留了十多个人,他们携带了弩弓利箭,此时分发给那些驾驶牛车的人一些,纷纷守在了山下。
  
  柴草烧的太快。他们要为逃走的人争取更多的时间。他们之中,只有不足十人是真正的死士,但是他们的存在,足以保证其他人不会临阵脱逃。而他们。注定将成为弃子,被抛弃在这里。
  
  ※※※※※※※※※※※※※※※※※※※※※
  
  一行二十余骑快马穿过扈家庄,再行四里多地,前方一个三岔路口。馥如儿持鞭向左一指,喝道:“叶土司,这边!”
  
  与此同时。左艺璇向右狂奔。田彬霏缺了双腿,双手全用来控制身体了,他的马缰绳是持在左艺璇手上的,自然也是随之向右了。
  
  眼见许多侍卫分别跟着叶小天和田彬霏两人离去,田天佑急道:“我呢?我呢?”
  
  剩下的几人冲上来,对田天佑道:“我们走中间!”
  
  其实被卧牛岭主力选择追赶的可能,三条路都是一样的概率,但田天佑却有些愤愤不平。不是因为路的选择,而是因为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叶小天所走的那条路,接下去的安排一定最缜密、最安全,而他走的这条路,很可能再没有其他任何隐蔽措施,他的作用,就是为了吸引追兵!”
  
  然则他没有选择,至少比起三岔路口留下来的人,以及正从荒野间闪现,加入到阻击人群的那些人,他逃离的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田彬霏缺了双腿,骑在马上不如说是颠在马上,只凭双手控制实在辛苦,但正在逃命当中,他也抱怨不得。这般辛苦、紧急的时候,他还有暇问道:“此番救我等逃离,是谁的主意?”
  
  左艺璇看了他一眼,道:“是三夫人所安排!”
  
  田彬霏点了点头,既然是三夫人安排,他相信尽管卧牛岭做戏做真,会真的全力追赶,逃离的可能还是相当大的,他从未低估过田雌凤的本事。
  
  ……
  
  此时,铜仁府,清浪街。一条条消息通过罗府的家丁下人、看门老仆、买菜的厨子、做针线的婆娘,纷纷送到了洪百川的面前。
  
  “老爷子,清浪街上的人我们已经彻查过了,在小少爷失踪前后离开的大约有七十多人,其中与街上店铺早有生意往来的四十多人,此外多是游客、探亲,这些人的姓名身份、体貌特征,我们已经着人画影图形,全在这里!”
  
  ……
  
  “老爷子,东城黑虎帮送来消息,在东山锦江之外的城郊,林员外家的一幢别业近日内刚刚租出去,黑虎帮已派人接触过他们,并且把见过的人都画了形,正与近日迁离清浪街的嫌疑人比对!”
  
  ……
  
  “老爷子,有结果了!东山锦江外林家别业居住的那些人,清浪街上的人大多没有接触过。不过有个送菜的汉子在一户租住的人家见过五人,所绘图形中的两人,恰与黑虎帮在城郊林家别业所见的下人形貌相仿。我们已经带了那个送菜汉子去东郊亲自辩认!”
  
  洪百川目中掠过一抹杀气,缓缓地站起身来,向旁边的老丁一扫。
  
  老丁会意,沉声道:“一窝蜂随时候命出击!”
  
  洪百川双拳慢慢攥紧,指甲发出咔咔的响声:“老夫亲自带队,不曾救出老夫孙儿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只要老夫救出孙儿,便全力狙杀,不得枉纵一人!”
  
  老丁脸上也露出狠厉的神色,道:“大哥放心,都是老兄弟,不劳叮嘱!”
  
  ※※※※※※※※※※※※※※※※※※※※※
  
  叶小天在馥如儿等人的陪同下狂奔出数十里地,到了一处河岸,立即下马,河边早有船只等候,船上下来一人,身体形貌与叶小天颇有几分神似,他飞快地与叶小天换了衣服,骑了叶小天的马带人又往别处驰去。而叶小天则被馥如儿带上船,船顺流而下,急急驰去。
  
  与此同时,右路的田彬霏则已换了路边的一辆马牛,驰至一座山前,又由滑竿抬着翻过山岭,换了一辆牛车,在山路上曲曲折折地走了十几里路,最后藏进了一位猎户人家的地窖里。
  
  说是地窖,其实是半倚山坡而建的一座山洞,透气窗子在披淋而下的一片藤蔓之内。窗上设了木栅,防止野兽闯入。田彬霏坐在山洞里阴凉的大石上,望着那一角小窗透进的斑斓的阳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阵儿,唇角慢慢漾出一丝谜一样的微笑:“田雌凤这样不遗余力地搭救我们出来,看来事情大有可为啊!”
  
  中路,田天佑已经换了三次马,换了三次衣服,只是没有换人,这一路狂奔,始终保持最快的速度,连续三次有人接应替他换马,所以马儿还承受得了,可马上的他却有些受不了啦。
  
  田天佑两股酸软,颠得都快吐了,可是为了逃命,他只能继续狂奔。照理说,他跑得最快也最辛苦,应该是最安全的,可是眼看着他逃亡的路线越来越趋向石阡,田天佑都快哭了。
  
  白痴也知道他们一旦被救出卧牛岭,肯定会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逃向播州啊,由此往西的路线必然层层设防,是最危险的,果然是用我来做吸引追兵的目标吗?
  
  啊!终于转向了,不再向西了!太好……太……尼玛!不向西也不能向东啊!背道而驰,这我还有逃回播州的一天么?这分明就是拿我做诱饵,以便为叶小安和田是非制造逃脱机会啊我日!
  
  ……
  
  “老爷子,确认了!”
  
  洪百川换上了劲装,将刀刚刚挂在肩后,老丁就推门进来,兴冲冲地对他说了一句。洪百川目光一狞,张口吹熄了烛火,缓缓地把一具青面獠牙的厉鬼面具扣在了脸上!
  
  ……
  
  夜色苍茫,叶小天走进了铜仁城,穿着草鞋,牵着一头驴子,身着两截衣,腰带上还掖着一条汗巾,看起来就是一个进城探亲的乡下汉子,而馥如儿穿着一身青花布的衫子,侧坐在驴子背上,怀里还抱着一口篮子,明明是个死士女杀手,却像一个腼腆的小媳妇儿。
  
  面对田雌凤如此大胆的安排,叶小天也不能不暗赞一声了,谁会相信,他们不惜代价救出的人,最后却只安排了一个小女子在他身边,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进了铜仁城?只怕纵有追兵赶到这里,除非他认得叶土司本人模样,也不会多瞧一眼吧。
  
  一个十字街头,叶小天微微停顿了一下,骑在驴子上的馥如儿马上低声道:“不要停,直走,到清平街,咱们去付氏香烛棺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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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东郊乱
  
  清平街,付氏香烛棺材铺。一进门儿,就传来檀香味道,院子里挑着一盏惨白色的气死风灯,灯下一个短衣汉子正在刨着木板,那是做棺材的材料。
  
  看到叶小天牵着一头驴子,驴子上还坐着一位小娘子,那汉子放下刨子,咿咿呀呀地向他们比划了几下,便快步进了房子,原来却是一个聋哑人。
  
  叶小天搭了把手,馥如儿从驴子上跳下来,这时候老掌柜匆匆迎出来,一见二人便急急一招手,低声道:“后边!”
  
  二人跟着老掌柜走到后边放着几具棺材的房间,屋子里还有淡淡的油漆味儿。走了一路的叶小天脚后跟生痛,一屁股就在一具棺材板上坐了下来。那老掌柜拉着馥如儿躲在角落里嘀咕了一阵儿,馥如儿点点头,便走回叶小天身边。
  
  馥如儿道:“叶土司,一会儿天再黑些,我就去见三夫人。”
  
  叶小天道:“三夫人在哪儿?”
  
  看到馥如儿冷漠的眼神,叶小天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馥如儿这才接口道:“你先吃点点心,歇息一下。一会儿,听从付掌柜的安排,会把你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所在。”
  
  叶小天忍不住道:“这里还不够安全么?我们一路过来,好像也没人注意啊!”
  
  馥如儿没理他,扭头就向侧厢房间走去,老掌柜的则端来一盘点心、一壶茶水。那茶水沏的已经快成了白水,至于点心也不知有多久没动过了,**的。
  
  叶小天确实饿了,一边嚼着点心就着茶水,一边暗暗思忖:“这个老掌柜的不知出于何故肯帮田雌凤的忙,或许他是播州安插在这里的暗桩。杨应龙能在我卧牛岭安插那么多暗桩,在铜仁城安排几个耳目眼线也不稀奇。不过,他知道的东西一定有限,可能都不清楚我的身份,也不知道这次行动是三夫人田雌凤所主持。理由吗……”
  
  叶小天又费劲地咬了一口那风干的**的点心,轻轻叹了口气。
  
  叶小天吃了三四块点心,灌了大半茶壶水,天色也就完全黑了下来。馥如儿从侧边房里走了出来。此时她已不再是民女村妇打扮,而是换了一身夜行衣,姣好体态毕露,为了方便行动,只在腰间插了一柄短剑。
  
  叶小天站起身来,馥如儿道:“叶土司,你听掌柜的安排吧!我这就去见夫人,快的话,明日一早,就会接你离开!”
  
  叶小天点了点头,馥如儿走到前厅,叶小天和付掌柜陪着走过来,房门推开,院子里已寂黑一片,气死风灯已经熄了,那个聋哑木匠也不见了,馥如儿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迈步走进了夜色之中。
  
  付掌柜掩上了房门,声音有些暗哑:“一会儿,会有人来取棺材,到时你就藏到棺材里,他们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叶小天奇道:“这么晚了取棺材?”
  
  付掌柜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晚上阴气重,方便移尸啊!我不会问你犯了什么案子,你最好也不要多问我的事情,我收钱办事,事毕两讫。离开我这间棺材铺之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从此再无瓜葛!”
  
  叶小天哑然。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边门扉被人拍响,付掌柜的出去开了门,与来人低语几句,又返回内室,推开一具棺材盖儿,对叶小天道:“快进去!”
  
  叶小天到了棺材边探头看了一眼,见里边空空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听了付掌柜的话,他还以为要跟死人挤在一具棺材里。虽说以他的历练,未必会觉得害怕,到底不甚舒服。
  
  叶小天翻进棺材躺好,付掌柜的又推上棺材盖板。叶小天躺在里边,就听有脚步声响起,好像进来好几个人,接着就是“咚咚咚”的钉棺材钉的声音,叶小天不由一阵的紧张。
  
  棺盖儿被钉死后,外边悉悉索索的似乎又绑了几条绳子,棺材就离了地,被人抬了出去。“这是去哪儿?不会是……坟地吧?”叶小天躺在棺材里,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
  
  ※※※※※※※※※※※※※※※※※※※※※※※※※
  
  铜仁东郊,林家别业。
  
  这幢别业傍山伴水,风景秀丽,确是一幢休闲好去处。要说到房舍,实则却不多,庄园中以花草树木主,亭阁楼轩掩映其间,因为只是用以度假野游的所在,所以极是简单。
  
  茫茫夜色中,洪百川独自一人悄悄遁入了山庄。其实在他手下,至少有六个人无论性情之谨慎还是本领之高强,都是他完全信得过的。可这一遭要救的是他的命根子,他不敢冒一丝险,必得自己亲自去做,他才安心。
  
  以洪百川的见识本领,要在这山庄中找人自然容易,他悄悄摸到高处,无声无息地贴着墙壁,仿佛一只壁虎似的爬到房顶,脊兽似的蹲在那儿,四下只扫视了一遍,就锁定了三幢主楼,那是藏匿孩子最可能的地点。
  
  洪百川的体形很肥硕,虽然不像大亨那么夸张。他平时的动作很迟缓,真的像是走急了怕踩死蚂蚁。可此刻的洪百川却像一阵清风、一缕幽灵,一个胖子竟有这样的轻身功夫,着实可怖。
  
  洪百川锁定的第一幢小楼,被他无声无息地探查了一番,搜遍了每一个房间,住在这幢小楼里的一共有十四个人,四个守夜的,十个正在熟睡,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紧接着,洪百川开始搜索第二幢楼,这幢楼也被他搜遍了,还是没有。其实在搜索过程中,洪百川完全有机会捏死几个人,尤其是这幢楼的戒备更加森严,足有八个侍卫守夜,二楼主卧是一个女人,左右房间分别住着四个女人,一看就是以中间房间所居之人为主,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首领,但洪百川没有动手。
  
  在他的宝贝孙子找到之前,他不敢冒一丝风险。如果有人垂死之际发出半点警讯,只怕他就要功败垂成,那个年纪还小,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孙儿只要掌握在人家手中,他纵有通天本领,也只能任人挟制。
  
  洪百川何等心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天下间已罕有事情能动起心、乱其静,可一连搜索两处都没有他的小孙儿,这心还是乱了,他试图离开转往第三处目标时,脚下不由便重了一些。
  
  那声音非常的轻微,恐怕老鼠悄悄走过的动静也不过如此,但是这幢楼里住在一层楼梯两侧房间里的人还是察觉到了,他们就是龙虎山二老。
  
  这两位少年入道,中年脱道还俗的龙虎山高手,武功造诣实不寻常。一向喜欢招纳奇人异士的杨应龙能把他们两人专门派做他最宠爱的田雌凤的贴身侍卫,可见对他二人的欣赏。
  
  当洪百川离开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地张开了眼睛。听到声音渐去渐远,二人疑心顿起,如果有人起夜是不该离开小楼的。但二人也不清楚究系何人走出小楼,所以并未声张,只是飘然走出房间。
  
  二人对面一看,虽然厅中没有掌灯,只能模糊看清轮廓,但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只瞧身形也知道是对方同样察觉了动静。二人相互打个手势,便一起闪出了小楼。
  
  洪百川掠进第三幢小楼。这一次他是以飞檐走壁的功夫,从二层小楼的一扇窗子掠进去的,从上往下搜。他在二楼搜到第三幢房间时,便看到了他的小孙子。
  
  小家伙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张床上,双手抱头,蜷着双腿,好像一只正在晒着肚皮的小蛤蟆,被子也被他蹬到了一边。旁边还有一张床,睡着一个中年妇人,应该是负责照看他的仆妇。
  
  洪百川看到孙子,一颗心顿时落后肚里。房间里还燃着一只蜡烛,灯光微微,洪百川俯身看看孙子,轻轻地吁出一口焦虑之心,眸中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这个臭小子,跟他爹一样的没心没肺,被人掠走了,还能睡得这么踏实。”
  
  洪百川俯身去抱孙子,这时尾随而至的龙虎山两大高手已经确定了他的来意。其中一人一声不吭,双腕一翻,就向洪百川的后心狠狠击来。
  
  龙虎山这两大高手练的都是手上的功夫,铁袖功、麒麟臂,一双铁掌自然也是下过苦功的。他一出手,洪百川就已察觉,但洪百川不敢躲,万一对方收手不及,又或攻击方向不妥,伤了他的孙子怎么办?
  
  但洪百川反应也是极快,他眉头一皱,背弯如弓,双手依旧稳稳地把孙子抱了起来,与此同时,拔地前仆。龙虎山高手这一对铁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背上,但洪百川本就在向前扑出,所以至少卸去了四成力道。
  
  饶是如此,洪百川依旧闷哼一声,一口鲜血逆冲到喉咙,虽被他硬生生压住,嘴角也沁出了鲜血。洪百川的身子并未停歇,向前一撞,那窗棂四分五裂,用一双铁臂护住了孙子的洪百川硬生生地撞了出去。
  
  两个龙虎山高手反应也快,立即紧蹑而出,洪百川尚在空中,后背就受了这两人铁袖功轮番四次打击,等他落地后终是忍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洪百川身为朝廷秘谍,不知干过多少不好见光的勾当,经历过多少匪夷所思的场面,应对的策略绝对理智。他身形落地,头都没回,立即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向前飞掠而去:孙儿到手,他绝不会冒险,此时只想逃逸。
  
  龙虎山两大高手立即追来,带着冷笑狂啸一声,向庄园中所有人示警。对方受了伤,用的又是短程极快、但也最耗体力绝难持久的功夫,他们根本不怕对方逃得了。
  
  但是,田雌凤错估了罗家的底细,他们并不清楚罗大亨他爹,这位以经商为业的洪老爷子竟然是纵横黔地多年的“一窝蜂”大首领,他麾下高手如云!
  
  洪百川奔走当中,右臂望空一扬,一枝烟花便高高升起,“啪”地一声炸成了一朵怒绽的银菊,在夜色中看得异常清楚。随着这烟花绽放,从庄园的各个方向,早已蓄势以待的“一窝蜂”一窝蜂儿地冲了进来。
  
  那些衣衫不整急急跑出居处的田雌凤的部下被他们一见着便毫不留情的屠戮而过。他们接到的命令就是:“鸡犬不留!”
  
  洪百川逃得快逾奔马,老丁和二当家等几名杰出高手冲得势若雷霆,他们从事先约定的方向猛冲过来,老远便看见老大的身影狂奔而来,立即长啸一声迎了上去,避过洪百川,猛虎下山般冲向龙虎山两大高手。
  
  铜仁东郊,大战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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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赶尽杀绝
  
  田雌凤闻讯后匆匆起身,穿戴整齐赶到楼台,眺望各处虎跃龙腾,俏脸不由变色:“难道是卧牛岭现了我的踪迹?”
  
  田雌凤此刻所畏者唯有卧牛岭。现在她可是在卧牛岭控制的地盘上,如果是田妙雯、李大状,又或者是铜仁的于珺婷现了她,凭她手中的力量,绝难逃脱。
  
  但田雌凤仅看片刻,心思便稍稍安定了下来。从林家别院中各处厮杀的场面来看,并不像是叶系势力大举出动。此时她又得知对方先行盗走被她掳为人质的洪百川长孙,便更加认定对方不是卧牛岭的人了。
  
  “难道,竟是罗家请来的人?”
  
  田雌凤喃喃自语,犹疑不定。在她看来,罗家就算有些家丁护院,甚至重金聘请来几个江湖高手,却也不可能跟她带来的人战到如此地步。龙虎山两大高手也在与人激战,一个商贾,何来这等实力?
  
  田雌凤正沉吟间,只听猎猎风起,一道人影大鸟儿般直扑楼头。田雌凤身边八名女死士正按剑而立,其中四人立即迎上前去,四柄锋利的长剑斜斜指向来人,随时可以形成合围。
  
  “是我!”一听来人说话,四女立即提剑后退,来人跃到楼头,一个踉跄,捂胸道:“夫人,来犯之敌凶猛,离开!”
  
  此人正是田雌凤倚为臂膀的龙虎山两大高手之一,田雌凤惊道:“什么?连你们也不是对手?”
  
  话犹未了,龙虎山另一高手也窜上楼头,此人更加狼狈,一件长袍被削得七零八落,两只袖子都打没了,长袍成了坎肩。田雌凤一见如此情形,不及再问,当机立断道:“走!”
  
  当下,就由龙虎山两大高手和八名女死士护着田雌凤急急下楼,遁向庄园之外。此时。庄园中的播州所属在一窝蜂的打击之下,已经溃不成军。
  
  这一窝蜂的主要成员实乃锦衣卫中一等一的高手,放到江湖上那也是有号的人物。只因锦衣卫指挥使宇无过也是鹰党一员,所以当初给了他们一项秘密使命。把他们派遣到贵州,以巨盗身份秘密行事。
  
  这十数年的历练,不知经过了多少腥风血雨,这些久历杀伐的锦衣卫高手更加厉害。8  w=w·w.田雌凤带来的这些人也算是一时俊彦,可比起这些四五十岁。再有几年才会从鼎盛状态滑落的锦衣卫高手来说,不管是经验还是实力都要逊色一筹,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田雌凤不会武功,走得香汗淋漓,两个女死士见状,向她告一声罪,便上前架起了她,脚不沾地直奔东山密林。田雌凤选择这里做最终的落脚点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易于逃脱。
  
  但追兵还是近了,二当家和老丁都是洪百川多年的兄弟,洪百川的孙儿被掳。对他们来说无异于自己的至亲晚辈被掳,对田雌凤一行人他们恨之入骨,岂肯放过。
  
  那随田雌凤逃走的八名女死士中除两人正架着田雌凤逃命,尚有六人,一见敌人死追不舍,六人娇叱一声,返身拔剑迎去。
  
  若是换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瞧她们年轻貌美、体态窈窕,说不定还会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可二当家和老丁这都是什么人物。在他们眼中,红粉骷髅,一般无二,眼见六女迎来。二当家和老丁狞笑一声便冲了上去。
  
  田雌凤越走越是骇然,这敌人人数虽不多,但是太也骁勇了些,恐怕天王麾下最精锐的侍卫也不过如此,这究竟是什么人?如果说是卧牛岭的秘密力量,叶小安做为叶小天的亲大哥。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如果不是卧牛岭的人,那么……还能有谁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因为未知,所以可怕,这一路上,田雌凤胡思乱想了也不知多久。她感觉后方渐渐没了声息,进入林中也深了,只道已经脱离危险,被人架着虽不用她出多少力,可也娇喘吁吁、芳心急跳了,便喘息道:“歇……歇一歇吧,我走不动了。”
  
  田雌凤还没说完,老丁和二当家一个持判官笔,一个持量天尺,已经气势汹汹地追了上来。那判官笔和量天尺都是血肉模糊,恐怕那六个美少女死士在他们手中都未落得了好去。
  
  老丁和二当家快刀斩乱麻,在最快的时间内杀死了六个女死士,又一路疾追,此刻也是体力消耗过巨,但是一瞧已经追及,精神大振,度竟是又快了许多。
  
  龙虎山两高手的老大一见,沉声喝道:“夫人,如此走太也慢了。吧  w·w`w·.·若再有人追来,恐怕夫人便走不得了。请恕在下得罪!”
  
  他说完便向前一闪,身形一矮,背对田雌凤。田雌凤先是一呆,马上就明白他是想背着自己走。田雌凤并非寻常女子,自也不会在意这等男女礼防,当下毫不犹豫地趴到了他的背上,伸手揽住他脖子。
  
  那人双手一托田雌凤的膝弯,一把将她背起,拔足便走。另一人紧紧护在身侧,对那二女道:“拦住他们!”
  
  两个女死士拔出剑来,返身面对老丁和一窝蜂的二当家,明知在能杀得死她们六个同伴的对手面前,二人绝难幸免,仍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
  
  林家别业进入了扫尾阶段,一窝蜂的人当真凶悍,见人就杀,丝毫不留活口,田雌凤此番带来的人无一幸免。有那尚有气息的,在他们清查现场时,也都毫不犹豫地干掉了。
  
  一窝蜂的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段狠辣,做事果决,哪会留下一个眼线。他们别业内外清查一遍,确定再无活口,便把尸体纷纷丢进各处楼阁,开始堆砌柴薪,准备一把火烧了。
  
  洪百川站在庄园外一角,周围有四个高手保护着。他的怀里一直抱着他的孙子,始终不曾放下。爱孙失而复得,洪百川此时诚惶诚恐的心情自然不难理解。
  
  这时,林间小道上,馥如儿正迈着轻盈的步伐飞快地掠来,前方不远就是林家别业了。馥如儿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庄园中掠出一道黑影,到了洪百川面前抱拳一礼,洪百川道:“老二和老丁呢?”
  
  那人道:“回大当家。二当家和老丁追赶逃走的人去了。”
  
  他们虽然是锦衣卫中人,但是冒充巨盗已经有十多年了,此时对答已经习惯了这种称呼。
  
  洪百川眉头一皱,隐隐有些不安。杀人泄愤固然是他所欲,不过他也担心两位老兄弟中了人家的手段。洪百川立即道:“马上烧了庄子!”
  
  只要这边火起。老丁和二当家看见,就会明白这是大当家要他们立即撤离现场,不会死追不舍了。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刚要离开,洪百川忽然道:“噤声!”
  
  洪百川身边几人何等老辣,立即摒息凝神,提高了警觉。洪百川低头看看怀中孙儿,小家伙刚才在厮杀呐喊声中醒过来一次,见是在爷爷怀里,欢喜地与他腻了一阵。因为困倦,又沉沉睡着了。
  
  洪百川打了个手势,然后轻轻掩住孙儿嘴巴,鬼魅般地闪进了树林。其他几人一看,登时窜高的窜高,伏低的伏低,也迅消失了身影。
  
  片刻之后,馥如儿出现了,她打眼往庄子里一看,见庄子里灯火处处。人影绰绰,不禁惊咦一声,迅闪往旁边一柱大树,试图先藏住身子。再观察动静。
  
  可她双脚刚在大树边落定,那大树上便无声无息地滑落一人,紧贴着她的后背站住了。馥如儿忽觉背心一紧,下意识地就要往前一扑,但一只大手已经从背后伸过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馥如儿登时僵住了。她手中正提着剑,但是从对方大手扼她咽喉的角度,她就知道对方的站位十分严瑾,就算她有机会反手刺出一剑,也伤不了人家,而扣在咽喉上的那只大手十分有力,她毫不怀疑,只要稍有异动,她的喉骨就会被捏的粉碎。
  
  洪百川抱着小孙子鬼魅般地出现了,冷冷地看她一眼,就像一头猛虎盯着它爪下的野兔:“带下去,问清楚!”
  
  馥如儿背后那人答应一声,大手一扣,一把打落馥如儿手中的剑,便拖死狗似的拖向林中。
  
  片刻之后,林中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声,与此同时,林家别业处处火起,喷吐着焚天怒焰。
  
  火光照耀下,一个络腮胡子,豹头环眼的中年汉子空着双手从林中走了出来:“大当家,她的嘴巴硬得狠,问不出话来!”
  
  洪百川“嗯”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已经化作火焰山的林家别业,沉声道:“走!”他没有问如何处理了馥如儿,“一窝蜂”出手,又岂会留下活口。
  
  林中一座山峰上,老丁和二当家站住脚步,这是密林,又是深夜,他们结果了那两个女死士后,已经彻底把人追丢了。这时林家别业大火冲宵,二人扭头看见,知道大哥下了收兵令,只好怏怏赶回。
  
  七星观内,一间静室。一双人儿刚刚**已毕,那**妖娆的妇人白羊儿似的俯卧在榻上,娇喘细细。男人则俯伏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随着她呼吸的起伏,懒洋洋地抚弄着她细腻光滑的肌肤。过了半晌,那男子才慢腾腾地爬起,披上一件袍子,迈走出了静室。
  
  廊下有灯,照着他的模样,正是长风道人。一见长风道人出来,明月小道便板着面孔,叩了叩房门,听见里边妇人应了一声,便推门进去。过了一阵儿,明月小道士便牵了那妇人的手出来,那妇人眼睛上却蒙着一条黑色的布带。
  
  这是长风道长用绝食抗议向王宁讨来的福利。眼见王宁是不肯放过他这个傀儡了,一味的赚钱最后也未必能落到自己手上,长风道人便也讲起了享受:要酒、要肉、要女人!
  
  王宁不想逼他太紧,但又怕坏了他好不容易才树立的活神仙形象,所以想了个两全之策:他允许长风道人找窑姐儿,但来去都得蒙了眼睛,长风用来媾和的这家静室内也没有任何标记。
  
  长风道人虽然觉得这样少了很多情趣,可也只好接受。暗地里自我安慰,这是帝王才享有的待遇啊……
  
  长风道人腿软脚软地回了自己的静室,翘着二郎腿躺着,正眯着眼回味方才那个窑姐儿的风骚情趣,房门忽然又叩响了。长风道人不耐烦地道:“谁啊,又有什么事了?”
  
  房门一开,王宁出现在门口:“快出来,有贵客到了!”
  
  长风道人听得心头一惊,从王宁嘴里说出来的贵客,恐怕全都是麻烦。长风道人无暇多想,赶紧抓起一块毛巾,投湿了胡乱擦脸,把那胭脂唇印都抹净了,又抓过一条新浆洗过的道袍换好,急匆匆赶到客厅,抬眼一看,便暗叫一声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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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话不投机
  
  厅里有四个人,清风站在一侧,椅上坐了三人。
  
  最上首一人是田雌凤,那样美艳的一个女子,虽是钗横鬓乱,香汗津津,依旧不减风韵,那种略显狼狈的样子,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感觉,倒是让她更有女人味了。
  
  接下来是龙虎山两大高手,一个赤膊,穿着一件不伦不类的长坎肩儿,肋下肩头几处血痕,他的功夫还没练到通体刀枪不入,双臂虽有麒麟臂的功夫,可其他部位还没练到家。
  
  另一个倒是没有赤膊,但衣服刮扯出好几道口子,头上的发髻也歪了,眼看就要散了,松松趴趴的,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一见长风,田雌凤便站起来,向他毕恭毕敬地行礼:“仙长,弟子冒昧打扰,还祈恕罪。”
  
  长风道人虽然暗暗叫苦,却已迅速进入了角色,云淡风轻地道:“无妨。既然来了,就在此小住些时日吧。清风,依旧把田施主安排在老地方。”
  
  田雌凤讶然道:“仙长不问弟子遭遇何事么?”
  
  长风道人微微一笑,淡然道:“贫道掐指一算,已略知端倪,虽不能尽知详情,足矣!放心吧,你虽有波折,却无凶险,既然来了这里,贫道便可保你无恙。”
  
  田雌凤听了更加恭敬,忙道:“多谢仙长。”
  
  长风道人愈发地洒脱,又随意答对几句,便让清风引她和两个狼狈的部下去她住熟了的小院儿住下。田雌凤等人一走,王宁就道:“他们为何如此狼狈,做了什么?”
  
  长风道人双手一摊,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王宁大怒,瞪起眼睛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你装的什么大尾巴狼?你为什么不问她?”
  
  长风道人理直气壮地道:“我可是大元玄都灵霄上清广化崇教妙一飞玄……”
  
  王宁翻个白眼儿,打断他的话道:“滚你的蛋!”
  
  长风道人悻悻地一甩袖子:“贫道与你,话不投机!”
  
  ……
  
  田雌凤到了住处,清风小道僮道:“夫人请稍候,小道马上为你送开水过来!”
  
  “有劳师兄!”
  
  田雌凤对长风真人崇信不已。对他身边的亲传弟子也非常礼敬。谢过了清风,眼看他出去,田雌凤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对两侍卫的老大道:“你连夜离开。去查一查徐逸鹤、馥如儿他们究竟如何了。”
  
  那侍卫答应一声,迅速离开,田雌凤又对另一名侍卫说出一个地址,道:“你也连夜去一趟,如果顺利的话。叶小安此刻应已到了那里,把他给我带来!”
  
  那侍卫犹豫道:“夫人,您身边不留一人,这……”
  
  迷信于人,实无道理可讲。田雌凤如此睿智机警的一个人,偏偏被长风道人这个神棍忽悠的毫不生疑,她淡定地道:“长风仙长说我到了此地便再无凶险,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快去!”
  
  那侍卫无奈,只好领命而去。虽然他担心田雌凤的安全。不过一来不敢抗命,二来他也明白,要把叶小安带来,此时是最恰当的时机。夜晚带人行走,本来容易引人注意,但以他的身手,却很容易避过更夫和巡夜的人。而若换做明日,东郊血案爆发,满城巡缉,反而不易把叶小安带来。
  
  等二人离开不久。清风道人也带了几个道人,担了几桶开水过来,又用清水混和了,调拭好水温便纷纷离去。田雌凤此时形容狼狈。正欲沐浴清洁一番,便关好门窗,宽衣解带,沐浴起来。
  
  王宁训斥了长风道人一番,却也无可奈何。此时明月送了那窑姐儿回来,王宁马上吩咐他悄悄离开七星观。前往清浪街洪百川处打听消息,他觉得田雌凤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或许大哥那里会有些消息,如果没有,也该让大哥知道此事。
  
  明月离开不久,被田雌凤派去接叶小安的龙虎山高手已经把人顺利带了来。他架着叶小天掠过七星观后院的高墙,悄然来到田雌凤住处,轻轻叩了叩房门,里边却无人回答。
  
  这人大惊,立即推门进去,沉声道:“夫人?”
  
  木质屏风后面,田雌凤刚刚沐浴已毕,一道俪影,妖精般魅惑。此地已经成了她的专属居所,留置有一些衣物,否则的话今夜她逃得仓促,恐怕还得穿上那身已经被汗浸染的衣裳。
  
  此时她刚取出一套睡衣,听到外间问话,赶紧穿上衣服,道:“我在,叶小安可在那里?”
  
  外边那名侍卫听她答话,松了口气,道:“在!我已把他带来了!”
  
  田雌凤顿时松了口气,叶小安获救,她此行便没有白辛苦,付出的那些牺牲也值得了。
  
  田雌凤急急取过一条紫色腰带浅浅系在腰间,便趿了蒲草软鞋走出去。那侍卫一瞧夫人身着睡袍,裸露出大片雪白胸肌,玉沟深陷,异样惹火,连忙垂下眼睛,这一垂眼,又看见她小巧玲珑的脚掌,十指如卧蚕,指甲涂了蔻丹,窘得不知该看向何处了。
  
  叶小天不曾被救出来时,田雌凤不知有多担心他,此刻见他就在眼前,想到因为他的愚蠢,害得天王损失两千精兵,害得自己深入虎穴,险些命丧东郊,又不由得心头火起。
  
  田雌凤咬着牙,吩咐道:“你退下吧!”
  
  那侍卫不敢怠慢,头也不抬地向她施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田雌凤慢慢走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低下头,扮出一副惶恐模样,嗫嚅地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田雌凤心头火起,突然狠狠一掌,掴在他的脸上。叶小天下意识地想躲,又急急停住,受了她一掌,才故意向外一个趔趄,捂着脸吃惊地看着她。
  
  田雌凤拉了拉衣领,因为动作太猛,她胸口露出的春.光更多了。田雌凤目欲喷火地瞪着叶小天,怒声道:“你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盛不了台盘的狗肉!愚蠢无比的废物!你可知罪!”
  
  叶小天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夫人……”
  
  田雌凤越想越怒。又是一掌掴来,叶小天又挨一掌,愤怒地道:“你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田雌凤气笑了。冷声道:“你不客气?那本夫人倒真要开开眼了!我倒要瞧瞧,你这样的废物,能如何的不客气!”
  
  田雌凤挥掌又要打,被叶小天一把抓住了纤细的手腕,田雌凤玉面含冰。冷声道:“放手!”
  
  叶小天道:“不放!”
  
  田雌凤怒极,抬腿就踢向他的裆下,叶小天也是火了,身子一歪,田雌凤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因为穿得是蒲草软鞋,自己反而脚趾一疼,忍不住轻呼一声。
  
  叶小天虽然扮作自己大哥,可是一直被播州方面当作可资利用的重要傀儡,虽然呼来喝去。却也不曾如此羞辱。被她连掴两掌,也是真的火了,又见她要踢自己要害,更加恼怒,抬起手来,便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记清脆的耳光,田雌凤呆住了,捂着脸庞惊讶地看着叶小天,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白泥田氏的大小姐,白泥田氏是播州的一方土司。自幼在家族里那也是小公主一般的人物,不曾受过丝毫委屈。自从受宠于杨应龙,那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小到大,挨人耳光于她而言这还是头一次。
  
  田雌凤只觉“呼”地一下血气上涌,头皮都因为气愤而酥麻起来:“你敢打我?”
  
  叶小天一掌下去也是呆了,转念一想,此举确实大违自己大哥常性。不过,老实人也有发火的时候。想要不引起她的疑心,此时只有继续扮下去。叶小天便用力憋红了脸,扮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来。
  
  “打人不打脸!我一个大男人,你打我的脸?”叶小天气咻咻地说着,扑上去一把扑倒了田雌凤,田雌凤骇然道:“你要干什么?”
  
  要不是田雌凤一向要强,又确定赤手空拳的叶小安不可能轻易杀死她,此时就要大声呼救了。叶小天“气极败坏”地道:“干什么?我要打回来!”
  
  叶小天把她身子用力一扳,摁住她腰身,照着臀后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可比田雌凤方才那他那一巴掌响亮的多。
  
  “扮我兄弟,是我想做的吗?你们害我担负杀弟之名,你们逼我冒充土司!我每天都要担惊受怕,睡觉都不敢睡的踏实,生怕说梦话说出实情被人听到,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们给逼疯了,现在你还要掌掴我,你以为我是你的奴隶吗?老子不干了,大不了一死,还能有什么了不起!”
  
  叶小天一边说一边打,他倒不是诚心占田雌凤的便宜。只是除了第一掌因为愤怒打在她的脸上,之后就恢复了理智,对方毕竟是女人,打脸不合适,对她的身体饱以老拳又实在说不过去,臀部多肉,打几巴掌也无大碍,只好选择这里了。
  
  田雌凤天之骄女,自幼未曾受过如此对待,屁股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心理上倒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滋味。
  
  她是那种喜欢刺激、喜欢冒险的女人,只喜欢被比她强大的多的男人征服。叶小天这偶尔一冒的霸气,让从未受过如此责打的她,心理上更是产生了一种新奇的滋味。
  
  叶小天打着打着,见她停止了挣扎,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也放轻了,再看田雌凤,胸口衣衫斜褪,因为刚刚沐浴,内里未着胸围,那松松的衣领倒似被那尖翘的玉峰挂住,才没有滑落下去。
  
  因为挣扎,她的衣摆也卷了上来,露出一双白皙、笔直的大腿,小腿秀美,大腿浑圆,近臀部处才见亵裤,淡粉色的亵裤近乎透明,衬得肌肤现出肉色,更增诱惑。
  
  尤其是她的样子,湿濡的秀发蓬散着,娇媚如花的容颜掩映其间,几络乌黑的秀发黏在口唇颊畔,一双大眼睛晶莹湿润,水汪汪的好不诱人。叶小天呆了一呆,下意识地放开了她。
  
  不料侧卧的田雌凤突然腿弯一曲,膝盖狠狠撞向叶小天的小腹,叶小天闷吭一声,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田雌凤慢慢坐了起来,明明很狼狈却依旧很女人,当她坐起来时,屁股又麻又疼,可她偏要摆出一副高傲优雅的模样,轻轻把散乱的秀发掠到耳后,乜视着叶小天道:“很好!我只希望,你能一直这么男人!否则的话,你就没有任何用处!而一个没有用处的男人,却敢如此冒犯我……”
  
  田雌凤缓缓俯身,压迫性地倾向叶小天:“我会让你后悔曾经活在这个世上!”
  
  她一低头,湿漉漉的长发便拂在了叶小天的脸上,那张面孔依旧是娇媚的,尤其是胸前的挺拔,因为这个姿势显得更加宏伟。
  
  叶小天遇到过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非比常人,但是没有一个像田雌凤。她有比男人更强烈的野心,又懂得充份利用一个女人的长处,这样强势的女子,让叶小天油然升起一种征服的**。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用他教给马千乘的办法是无法征服这匹胭脂马的,这世上唯一能征服她的,或许只有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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