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夜天子(4月18日 更新至“第17章 摧其心”)

0
  第23章 下网
  
  做为嫂子,叶大嫂和小叔子从来没有这样促膝谈心的机会,这是头一次。她发现小叔子有些行动举止语气神态与亡夫很是酷肖,她当然不会就此产生这人就是丈夫的大胆想法,只以为孪生兄弟本就有诸多相似,看到那些熟悉的神态举止,想到死去的丈夫,反而更加令她伤心。
  
  叶小安坐了许久,所有安慰的话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无力,但他又不能不安慰。叶大嫂又哭了一阵,情感得以渲泻,渐渐平静来。叶小安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叶小安出了院门,站在门口怔怔地出了一阵子神,正要举步离开,忽见许多丫环婆子匆匆奔走,步伐急促,不禁讶然:“出了什么事?”
  
  叶小安拦住一个婆子询问,那婆子急忙向他行了个礼:“老爷,叶小娘子要生了,马上就要生了。”
  
  “叶小娘子?”叶小安恍惚了,才记起这个女人来。毛问智死后,叶小娘子在叶家的地位很尴尬,既非奴仆又非亲眷,结义兄弟的妻子身份当然还是要差着一层,住在叶家殊为不便。
  
  不过叶小天自有办法,安排叶小娘子拜了他的爹娘为义父义母,作为义女住在叶家就顺理章了。只是这叶小娘子有孕在身,轻易不大在人前露面,叶小安从京城来了卧牛岭后,也没见过她几回。
  
  叶小安对叶小娘子产子当然不会关心,可是想想自己如今身份,却不好无所表示,便也信步走去,跟着那些丫环婆子赶往叶小娘子住处。
  
  到了叶小娘子住处,叶小安暗自庆幸。幸亏来了,他的爹娘还有弟妹哚妮都在,他们俨然是把叶小娘子当成了一家人。以叶小安如今的身份。只要知道了消息,断无不到的道理。
  
  “小天……”
  
  “老爷……”
  
  母亲和哚妮各自唤了他一声。叶小安点点头,做出忧切的模样向房中看了一眼,道:“怎么样了?”
  
  叶大娘唤着叶小娘子的名字道:“倩儿这孩子,身子骨儿结实着呢,应该没有大碍。哚妮,你跟娘进去帮帮忙!”
  
  “嗳!”哚妮答应一声,就跟着叶小娘进了房间,虽说里边有接生婆子。可亲自守在旁边,总比在外边听信儿少些焦急,再说叶大娘生过孩子,总能帮上些忙的。
  
  叶老汉和叶小安两个大老爷们,站在门口抻着脖子等了一阵儿,也没个结果,互相看看,便在一旁厢房里坐了听信儿。父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了很久,外面忽地传出一阵欢呼,接着就是一静。只听见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
  
  叶老汉一喜,道:“生了!”
  
  叶老汉麻利地站起来,脚生风地走出去。一迭声地道:“生了么,生了么?小子还是丫头?”
  
  有那抢出来报信儿的小丫环赶紧福礼:“恭喜老爷子,贺喜老爷子,您添了个孙子reads();。”
  
  叶老汉呆了一呆,放声大笑起来。叶小安从房里跟出来,看着头发花白的老父亲放声大笑的样子,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幻化出一副他从不曾看到过的画面。
  
  当年,他和弟弟诞生的时候。父亲一定也是这样站在产房外放声大笑吧?不,一定笑得更加欢畅。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每个父亲,当他的骨肉诞生的时候。应该都是一样的激动一样的开心。
  
  可是从那以后,从小到大,父亲在他们身上倾注了那么多的爱与关心,他回报给父亲的是什么呢?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伤心……
  
  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一次次缅怀自己的“一生”,恐怕多少人的当头棒喝,也无法让他产生这样清醒的认识,而今他却有了这样的机会。
  
  “从今以后,这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叶小安突兀地宣布,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叶小安掷地有声地道:“我与毛大哥情同手足,我相信毛大哥也绝不会反对,这个孩子,我叶小天认了,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长子!”
  
  叶小安如是说道,心中默默祷念:“小二,你死的早,没留一脉骨血,传递你的香火。这个孩子,我帮你认了,你在天有灵,也会答应吧!”
  
  叶小娘子产子,给叶家带来一丝喜庆,伤感的氛围更淡了一些。也因此,全家人又折腾了许久,及至华灯初上,一身疲惫的叶小安才离去歇息。
  
  他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因为他在灵前已经宣布要为“大哥”守制一年,所以府里马上为他收拾出了一套住房。薄席硬床粗茶淡饭,这都是叶小安事先吩咐过的,他要严格按制守孝。
  
  薄席硬床粗茶淡饭不同房,不嫁娶不买卖房产,这都是守孝期间应守之礼。不同房当然就要不同床,如果还睡在一个屋里算是怎么回事儿,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同床?当然要分居的。
  
  这些也都在杨应龙田雌凤等人的算计之中,否则他们还真不敢保证这瞒天过海之计能顺利实施。叶小安解腰间孝带,宽去外袍,疲惫地往榻上一躺,刚刚吁了口气,门外就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大人,可安歇了么?”
  
  这个阴魂不散的……,叶小安听出是“田再兴”的声音,他不情不愿地爬起身,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田彬霏坐在四轮椅上,一个瘦长脸儿的一个黝黑脸儿的两个年青人并肩站在他身后,一见房门打开,便把他的四轮椅抬进门槛,又自觉地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你今天做的很好!”
  
  田彬霏笑吟吟地说着,推着轮椅向里边走动:“你看,只要你小心一些,是没人能发觉异常的。就算是你至亲的人,偶然看到些熟悉的举动,也只能以为是思念死去的亲人所产生的幻觉,纵有怀疑,也只能藏在心里,谁敢站出来,肯定地说你不是你?”
  
  田彬霏一扭车轮,转了个弧圈,面向叶小安站住了:“脸色不用这么难看,你不觉得,这是保全你叶家的最好办法?你不觉得,这是你扬眉吐气的唯一机会?”
  
  叶小安冷冷地道:“这么晚了,田先生赶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废话?”
  
  田彬霏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reads();!我只是来告诉你,接来该做些什么。”
  
  叶小安愤愤地“哼”了一声,田彬霏不以为忤,道:“有守孝一节,你和你二弟的女人,就可以避免太多接触了。至于你父母那里,你每天也就是去问一声安,如果连这也能露出破绽,那只能是你存心为之了。”
  
  叶小安冷冷地道:“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
  
  “当然……不全是!”
  
  田彬霏微笑着从袖中摸出一份名单:“‘你’已经答应抚台大人,在由你控制的地区设立有司,专行执法。官员,朝廷委派,但却离不了卧牛岭的大力支持,需要卧牛岭派出人手,协助维持。这份名单,你不妨拿去,把他们都安排到各处执法衙门……”
  
  叶小安顿时一惊,不用问也知道,这份名单上的人必然是卧牛岭的人。但是既然由‘田再兴’拿出来,可见这些人一定是杨应龙的人。杨应龙利用各地豪杰争相往赴地投奔卧牛岭的机会,应该派了不少人前来‘投奔’吧?
  
  杨应龙派来的人,肯定是有一技之长的,要从大量投奔卧牛岭的人中崭露头角并不困难,随后再由他委派出去,洒播到各地,执法大权实际上就等于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一旦他们扎根来……
  
  田彬霏把那张纸递给叶小安,又道:“如今大局甫定,不宜继续扩张,而应巩固现有的地盘,当然需要派些得力助手出去维持地方。比如格哚佬啊李秋池啊,那些碍手碍脚的,过于精明的,你可陆续打发出去,提拔些‘亲信’上位……”
  
  叶小安冷冷地道:“我哪来的亲信?”
  
  田彬霏笑道:“自然是天王派给你的‘亲信’。你先做好手头的事,介时,天王自会再传来一份名单,你照单行事就好!”
  
  经过这番“生与死”的洗礼,叶小安的心性有了很大转变,但转变的只是他的心性,不是他的智商。他本想着,冒充小二,维系卧牛岭,渐渐建立属于他的势力,获得卧牛岭各方的认可,那时再反戈一击,向杨应龙发难复仇。
  
  可谁想到,杨应龙的计划不仅仅是用他换掉小二,还有如许之多详尽的后手,如果让这些人控制了“朝野”,那时即便他有心发难,又拿什么向杨应龙发难?岂非再不甘心,也只能做个“傀儡”?
  
  如何应对这一局面,他完全想不出办法。
  
  叶小安的心,透骨生寒……
  
  夜凉如水,船停在黑牯口游,可以清楚地听到上游的瀑浪声。田妙雯行船至此,天色已晚,船过了黑牯口就停了来,暂时在此歇宿一晚。
  
  田妙雯站在船头,痴痴凝视着游江水上面望不穿的夜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交接了田家的一切,返回卧牛岭,这本是一趟很寻常的旅程,为什么船舶停靠后,她会伫立船头,仿佛满腹心事?
  
  做为田妙雯的心腹兼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党延明一向以大小姐的知己自居,但他发现现在他越来越难猜透大小姐的心思了。尤其是这次返程,他发觉大小姐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对。总之,有些古怪……

TOP

0
  第24章 进退
  
  晚风吹得田妙雯衣袂飘飘,天上星光灿烂,一闪一闪的,仰头看去,仿佛头顶的那片星空才是一条铺展开来的大河,而他们脚下起伏的江面却黑沉沉的仿佛是大地。
  
  田妙雯这次回来,已经彻底地做了交接。她当初匆匆赶往卧牛岭替叶小天看家,连置办嫁妆的过程都没有。田氏嫁女,嫁妆自然应该是极丰富的,但这时再带走大批嫁妆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这一次她几乎是净身出户。
  
  钱财、房产、地契、商铺等等,她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了一些用惯了的人。这些人个人能力很强,但能力再强,新一任领导者上任,都不会毫不介意地接手并继续委以重任。
  
  这与忠心与否无关,所谓心腹总要有着额外一层关系,比如亲手栽培。没有这层关系,距亲近总要差着一层,田妙雯对十四哥是绝对的支持,不想给他留下一点为难,所以她把这样的人全部带走了。
  
  这些人之间其实也并非个个都互相认识或者说个个都彼此相熟,因为他们是从各个方面抽调出来的田妙雯的心腹。党延明是田家谍报机构的负责人,吴大牛是负责田庄的,李博金是田家店铺的首席大帐房,宗华和许胜则是田妙雯的死士首领,但现在他们都聚在了一起。
  
  这也说明,田妙雯是以最大的诚意与田家做一个了结。田氏宗族中,他们这一房的时代,结束了。
  
  一条人影从船侧走过来,走到田妙雯的身旁,将手里提着的一件披风给田妙雯搭在肩上:“大小姐,船头风大,不要久站了。”
  
  田妙雯点点头,迎着风,长长地吸了口气,道:“陪我走走!”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田妙雯在甲板上漫步而行。走到船头桅杆悬挂的灯影下时,一直坐在舱门口的党延明看清了他的模样,素罗道袍,健硕修长的身材。容貌俊朗,肋下佩腰刀一口。
  
  他叫许胜,也是这次田妙雯带齐了全部心腹,才为党延明所认识的一个人。
  
  “看起来,大小姐对他比对我还要亲近些呢。”党延明酸溜溜地想。
  
  ※※※※※※※※※※※※※※※※※※※※※※※※※
  
  “爹……”
  
  “呀呀……”
  
  罗大亨抱着罗小亨。朝洪百川喊了一声,罗小亨伸出白白胖胖的胳膊,也冲爷爷咿呀了两声,看他藕节似的小胖腿一蹬一踹的,大有跃到爷爷怀里的架势。
  
  爹叫大亨,儿叫小亨,怎么听都像兄弟俩,为此洪百川曾经愤怒抗议过,可大亨偏喜欢这么给儿子起名字。用他的话说:“我爹姓洪,我还姓罗呢。怎么就不着调了?”
  
  洪百川把小孙子抱到怀里,小家伙马上兴致勃勃地去揪爷爷的胡子,看来这是他很喜欢的玩具之一。洪百川任由小孙子一双小手把他的胡子扭得乱七八糟,只管向儿子问道:“华云飞呢?你联系上了?”
  
  罗大亨道:“联系上了,云飞说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他一定马上赶来。爹,你跟云飞又不熟,突然找他做什么,还挺神秘的样子?”
  
  洪百川道:“你马上把他找来,我有要紧事说。到时候你一起听听便是了。”
  
  “爹……”
  
  “快去!”
  
  罗大亨不敢再说。急忙取了袍子快步出门,洪百川低下头,吹胡子瞪眼睛地冲着孙子扮鬼脸,逗弄得小家伙咯咯地笑起来。
  
  华云飞很快赶来了。培养一支死士队伍,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你想招募一群成年汉子,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完全唯一人之命是从的钢铁队伍,这很困难。
  
  一支军队,可以效忠于一位英勇的将军。但是在这将军之上还有朝廷,如果朝廷要杀这位将军或者这位将军想要谋反,依旧忠于他的人肯定有,但你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没有别的考虑,而且这些人不会是少数。
  
  叶小天是蛊教尊者,虔诚信奉蛊教的每一个人都甘愿为他赴死,但这是建立在他是蛊教尊者的基础上,谁也不能保证如果他没有这层身份,或者蛊教众长老群起反对的情况下这些人依旧毫不动摇。
  
  所谓死士,是要完全建立在对这一个人的信仰上的,所以这样的人最好是从小培养、从小灌输这种理念,这样的人当然最好是离群索居,与家人和外界社会少些联系,才更容易培养坚定的信仰。
  
  所以,华云飞负责调教的这群死士苗子都是少年,多是从山民孩子里选拔的,他们的基地就建立在六龙山上,离城市不会太远,又相对的独立、安静。
  
  罗大亨派人给他送了个信儿,华云飞很快就到了。
  
  “伯父!”
  
  “云飞,你坐!”
  
  洪百川面沉似水,负着双手在房中缓缓地踱着步子,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华云飞向罗大亨投以纳罕的眼神儿,罗大亨摇了摇头,双下巴顿时一阵摇颤。对于老爹的奇怪举动,他也纳闷着呢。
  
  洪百川长吸一口气,霍然转身,面向华云飞,沉声说道:“云飞,你沉住气,这件事非同小可!”
  
  华云飞张大了眼睛,洪百川又是深吸一口气:“你大哥叶小天,恐已凶多吉少!”
  
  华云飞倏然变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骇然道:“伯父,你说什么?”
  
  洪百川一字一句地道:“如今坐镇卧牛岭的,不是叶小天,而是他的孪生兄长,叶小安!”
  
  “怎么可能?”华云飞和罗大亨异口同声,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
  
  洪百川道:“怎么不可能?老夫是乱说话的人吗?我有确凿证据!”
  
  罗大亨激动地道:“爹,你有什么确凿证据?你说,你不是去贵阳经商的么,为什么这件事连云飞都不知道,你却知道?”
  
  洪百川转向儿子,脸色凝重地道:“这事说来话长!爹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你知道的,现在看来,只能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罗大亨的脸色登时又是一变:“难道爹你不是我的亲爹?”
  
  洪百川脸色一黑,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你亲爹,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爹是要告诉你……”
  
  洪百川往腰间一探。便摸出一块非铜非铁的腰牌,往罗大亨眼前一亮。
  
  “啊!爹,你从哪儿捡来的?”罗大亨震惊了!
  
  洪百川身子一晃,差点儿一脚就踢出去。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爹就是锦衣卫!潜龙秘谍第七号!”
  
  罗大亨继续震惊:“锦衣卫?爹你是锦衣卫?”
  
  洪百川傲然道:“不错!飞龙在天,潜龙在渊,锦衣卫中最强大的两股力量,就是飞龙秘谍和潜龙秘谍。永乐年间。夏浔大人亲手创建!当年……”
  
  华云飞打断了洪百川的“说古”:“洪伯父,当年的事儿回头再说,你快告诉小侄,我大哥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说现在坐镇卧牛岭的不是我大哥,而是我大哥的大哥?”
  
  洪百川道:“此事,要从七星观说起,明月,你进来!”
  
  小道明月应声走进来,向华云飞和罗大亨合什一礼。
  
  ※※※※※※※※※※※※※※※※※※※※※※※※
  
  花木葱郁。流水曲廊的沉香榭,在这冬季也是染上了几分萧索之意。这是于府后宅,主人游赏休闲之处,奇石数峰,青砖漫地,与前宅主建筑的恢弘壮丽、雍容华贵大为不同。
  
  娉娉袅袅十三余的一位纤柔少女,快步走在这青砖小径上,举止优雅,步态轻盈,很快便进了一处小花厅。
  
  “珺婷姐姐。你回来了!”
  
  少女看见正在那儿喝茶的于珺婷,马上欢喜地迎上去。虽然她的容貌尚显青涩,却已有了几分青春少女的明艳灵秀。
  
  这少女正是遥遥,遥遥当初本来住在东山下的叶府。后来叶小天摇身一变成了卧牛岭土司,遥遥便也跟着去卧牛岭小住了一阵。
  
  不过,遥遥若去卧牛岭长住,她的学业功课便无法继续,叶小天虽然舍得花钱,那位西席先生却也未必愿意为了些束侑便搬出铜仁城。
  
  当时叶小天立足未稳。卧牛岭不但简陋,而且经常处于战争动荡之中,所以叶小天就把她安置在了铜仁城,交由于珺婷帮忙照料。
  
  在于家的熏染下,渐渐长成的遥遥可是出落得越来越像一位大家闺秀了,知书答礼、温文尔雅,与小时候的纯真活泼、机灵古怪相比,已判若两人。不过,与她日渐熟稔的于珺婷可知道,这丫头言行举止尽遵教诲,那也只是表象上的她,骨子里她可一点没变。
  
  “遥遥来啦,坐!”
  
  很熟稔了,都不用客套,于珺婷只说了一句,遥遥便在一旁翩然落座,先四顾一眼,没看到于珺婷的宝贝女儿,便道:“我还以为姐姐还要在卧牛岭小住些日子,怎么就回来了?”
  
  于珺婷何等精明的女人,就知道她拐弯抹脚的,其实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的情况,瞟了她一眼,道:“你小天哥从贵阳回来了。我去铜仁,只是想替他膝前尽孝,劝解二老,他既已回来,我当然也要回来,眼看就要过年了,家里诸多事情,我不在,怎么成。”
  
  遥遥登时一喜,连忙又敛住喜色,稍显期艾地道:“哦!小天哥哥……回来了呀。嗯……,人家今年想回卧牛岭过年,姐姐你看,可使得么?”
  
  于珺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遥遥登时晕了双颊,腼腆地道:“姐姐……笑……笑什么?”
  
  于珺婷笑盈盈地瞧她一眼,并未点破她那点少女心思,只道:“回去便回去呗,说起来,你本就是你小天哥哥托付于我照料的,要说远近呢,当然跟你小天哥哥更近啦!”
  
  遥遥胀红了脸:“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是想……,现在小天哥哥心情一定不大好。如果我回去过年,多一个人热闹,小天哥哥心情会好过些。”
  
  于珺婷莞尔道:“似乎……也有道理。成吧,你打算哪天走,我派人送你回去就是了。”
  
  “好啊好啊,那我今天……明天回去好不好?”遥遥一听雀跃不已,脱口就想说马上就走,忽然意识到现在已近黄昏,急忙又改成明天,可这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太情急,忍不住大窘。
  
  对于遥遥的心思,于珺婷早有所觉。古人成亲早,唐时男十五,女十三。宋朝开始,男十五,女十三,即可嫁娶。富有人家的子女成亲都比较晚,但普通人家则恰恰相反,甚至不到法定年龄就成亲了。
  
  在当地,豆寇年华的少女有好多不只已嫁作人妇,甚至已经做了母亲,风气之下,于珺婷哪会把她当作一个不谙人事的小丫头。
  
  叶小天的权势、地位、年纪,对任何一个少女来说,都是佳配,何况遥遥能够接触到的又很杰出的年青男子本就有限的很,少女如诗情怀,不投注在他身上才叫奇怪。
  
  于珺婷出自土司人家,对男人三妻四妾司空见惯,低触情绪本就极小,她又因为土司身分,不好嫁往卧牛岭,对此就更不在乎了。况且现在她和遥遥情同姐妹,为了自己在叶小天面前加重份量,更是有意促成,当然不会故意为难遥遥。
  
  于珺婷笑道:“好!那就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卧牛岭,今儿你正好做些准备。”
  
  ……
  
  “不用准备了,我立刻回卧牛岭!”华云飞脸色铁青,对洪百川说了一句,掉头就走。
  
  “我也去!”罗大亨也红了眼,愤愤然地就要跟上。
  
  “你们去了,如果证实现在以叶小天身份掌握卧牛岭大权的人真是叶小安,你们打算怎么做?拆穿他还是杀了他?”
  
  洪百川一句话,就把华云飞定在了地上,是啊!如果他证实了叶小天真的不是叶小天,他该怎么做?叶小安并不是杀弟凶手,他只是在弟弟死后,被迫扶上去的一个傀儡。
  
  拆穿他?其结果也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个仇,当然不是指杨应龙,虽说杨应龙所图,倚仗的是他积累多年的丰厚实力,卧牛岭只是他的一支域外奇兵,并不是他的主要倚仗,但是对秣马厉兵的杨应龙来说,那也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卧牛岭垮了,杨应龙绝不会开心。这个仇,是指那些对卧牛岭又怕又恨的人,石阡杨家、展家、已经逃到贵阳做寓公的张家,以及大大小小对叶小天深为忌惮的土司,包括现在看来很是恭顺的蛊教长老们……
  
  拆穿叶小安的真实身份,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全部,卧牛岭势力立即烟消云散,这是他们想看到的吗?华云飞慢慢转过身来,对洪百川道:“依伯父之见,小侄该怎么办?”
  
  :新年到,给大家拜年,大家新年好,许多码字十年的人,现在还没有十年前关关刚开始码字时岁数大,没想到,一晃儿就是十年了,两千多万字俺也码出来了!身体大不如前,但俺仍要努力,三千万字的目标一定要实现,争取创作到四千万字以上。(未完待续。)

TOP

0
  第25章 水渐落
  
  洪百川徐徐地道:“如果叶小天未死,你这般打草惊蛇,就是在促其早死。如果叶小天已死,你想为他报仇,更得保证卧牛岭还在!否则,你单枪匹马,济得何事?”
  
  他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句一顿,因为他要确保每一句都被华云飞听进心里,并且理解透。罗大亨怒道:“爹,你说的轻松,谁能保证卧牛岭不会被杨应龙掌握?”
  
  洪百川瞪眼道:“混账!旁人造一份假房契,占了你的宅子,你不想着把宅子抢回来,而是一把火把宅子给烧了?而且烧的时候你老子还待在宅子里呢!”
  
  罗大亨:“呃……”
  
  洪百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华云飞:“如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当然宁可毁掉卧牛山,也不能让它为杨应龙所用,但是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更何况,卧牛岭上还有你要帮着你大哥维护的人。”
  
  洪百川走近华云飞,道:“沉住气,卧牛岭,你一定要找借口回去一趟,目的就是阻止杨应龙的手插的太深,免得无可挽回。至于叶小天的真假,你可再确认一遍,但一定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那个叶小天真是叶小安,他也一定不会甘心为杨应龙所利用,说不定这就是你的一个机会……”
  
  华云飞点点头,迅速冷静下来,虽然听了洪百川的话,因为叶小天的生死问题,让他心情激荡,可理智已经迅速清醒过来,这么鲁莽地冲回去当面质问叶小天,确实不是好办法,还是应该冷静一些。
  
  华云飞仔细想了想,已经有了主意,向洪百川点点头,道:“伯父说的是,小侄依计行事便了。”他犹豫一下。又道:“伯父既然是朝廷中人,对此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洪百川轻轻叹息一声,道:“老夫已把此事禀报朝廷,究竟如何应对。还要等候上司消息。可这消息往返,唯恐错过时机,所以我才找你,希望事态不致那么快就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华云飞道:“好!那小侄这就告辞了。”
  
  罗大亨急道:“云飞,我跟你去!”
  
  洪百川蹙眉道:“大亨。你做事夹缠不清的,跟去做什么?”
  
  罗大亨道:“爹,你是想告诉我,结义大哥有难,我该当个缩头乌龟么?”
  
  洪百川怔了怔,倒是不好再阻拦了。这年头,“结义兄弟”的含金量还是挺高的,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仁和义排在首位、次位,当爹的无论如何说不出让儿子做个不仁不义之辈的话来。那和当爹的教唆自己儿子嗑药、嫖.娼无甚区别。
  
  洪百川转念一想,杨应龙一方的目的是由叶小安冒充叶小天,只要这边拿不出真凭实据,就算当众嚷嚷开了,对叶小安的怀疑,也顶多是给对方制造些麻烦,而不至于挫败对方的计划,对方是不会擅动杀手,加深别人对此事的怀疑的,便叹了口气道:“你此去。务必小心!”
  
  罗大亨双拳紧握,正准备与父亲再展开一场口舌大战,不提防父亲竟然转了性儿,答应让他上卧牛岭了。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爹,云飞,咱们走!”
  
  ※※※※※※※※※※※※※※※※※※※※※※※※※
  
  华云飞和罗大亨快马加鞭……虽然因为大亨那比马还重的体重,加鞭是加鞭了,其实也没快到哪儿去。二人还是在两天之后赶到了卧牛岭。
  
  华云飞负责训练死士这是秘密任务,直接对叶小天负责。调派人手、支取物资、支度钱财,全都直接对叶小天,无需经过其他人,这理由自然也就容易捏造。
  
  亏得有了洪百川先前一番话,华云飞和罗大亨赶到卧牛岭见到“叶小天”时,非常沉得住气,因为旁边有田再兴等人,华云飞只择他负责的事情做了些汇报,最后由一向比较脱线的大亨提出三兄弟一起到外边走一走。
  
  叶小天和华云飞、罗大亨是结义兄弟,他们要三兄弟一起出去散步,田再兴自然不好再跟着。而叶小安也清楚这两人与自家小二的关系,不好贸然拒绝。
  
  不过,叶小安在杨应龙的人面前从未暴露过他的真实想法,在他们想来,叶小安也是醉心于权力的,尤其是当他成功冒充了叶小天之后,以叶小安一贯的为人表现,再加上现在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定然不会生起贰心。
  
  卧牛岭后山上,有整理出来的大片平坦的坡地,树木被砍掉,目的是为了弄出一块可以用来操练士卒的平整地块,同时也可以避免山火危及寨子的安全。
  
  “叶小天”和华云飞、罗大亨三人此刻就慢慢行走在这片坡地上。如果没有洪百川之前的提醒,骤然一见叶小天,华云飞和罗大亨一时还真未必能看出有什么不妥,但这次两人回卧牛岭,就是为了查探他的身份,自然是从刚一见他的时候就开始注意他的一切,果然是越看越觉得与他们熟悉的叶小天有些异样。
  
  此时二人择些有的没的话题,与“叶小天”随意聊着,抽空互相递了个眼色,便开始正面验证了。
  
  罗大亨打个哈哈,道:“世事无常啊,想当初,大哥你是个假典史,小弟我是个假秀才,咱们初次相逢时,可不曾想过会有今天。”
  
  罗大亨转向“叶小天”,笑嘻嘻地道:“大哥还记得,咱们一起逃出县学的时候,我请你吃桂花糕,结果那桂花糕已经馊了的事么?”
  
  罗大亨想着眼前这叶小天如果不是真叶小天,恐怕叶小天的许多事迹都已被他们打听到了,甚至叶小天自己以前也没准同他大哥说过和自己相识的事,但他不信叶小天会和兄长说的那么详细。
  
  所以,他把甄别此叶小天真假的点,定在了他从书包里取出的东西上。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清楚,叶小天即便和兄长聊起过与他相识的经过,也不会无聊到说出这样的细节。
  
  叶小安笑了笑,做出一副缅怀的样子,轻叹道:“是啊!一眨眼就这么久了,你我兄弟。都与往昔不同啦!”
  
  罗大亨心中一沉,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不信叶小天不记得他从书袋里掏出一条蛇,还吞下了划破的蛇胆的事来。而眼下这个叶小天,神情举止虽无大的问题,可他对此……毫不知情。
  
  华云飞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初识时这一幕,但是一瞧罗大亨脸色,他就知道不妙。但华云飞依旧抱着万一的希望。强作笑容道:“二哥那时情形与现在相比,就算变化大了么?说起来,我与大哥初相识时,与如今相比,才有天壤之别……”
  
  华云飞缓缓地道:“那时候,大哥还寄住在破山神庙里,为一日三餐发愁呢。当时我正好从山神庙前路过,把刚刚猎得的两只山鸡送给了大哥,谁想我们就此结下了一生缘份,大哥。你说是不是?”
  
  叶小安照样淡定地微笑,颔首道:“是啊!所以说嘛,莫欺少年穷,那时候你是一个猎户,我呢,更是一文不名,可是如今……”
  
  华云飞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冷冷地盯着叶小安,沉声道:“如今……你究竟是谁?”
  
  叶小安心里一跳,吃惊地看着华云飞:“云飞。你怎么了?我还能是谁,我就是我啊!”
  
  罗大亨也微微侧身,与华云飞形成夹攻之势,冷冷地面对叶小安:“别打马虎眼。你就是你,你是谁?”
  
  叶小安一脸茫然,道:“我是叶小天啊,两位兄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华云飞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不是叶小天!你不是我大哥!刚刚我的话,根本就是在试探你!如果你真是我大哥。你说,在山神庙前,我当时在干什么?我究竟送了你什么?”
  
  叶小安哪知道华云飞送了叶小天什么,就算让他想破头,他也不会想到一个秀才的书袋里拿出来的不是文房四宝而是一条菜蛇,一个猎户送给叶小天充饥的不是飞禽走兽而是游鱼,叶小安讷讷地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了。
  
  “我大哥究竟怎么样了,你说!”罗大亨一把揪住了叶小安的衣领,激动地质问。
  
  叶小安被逼问的非常狼狈,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愤怒地低吼道:“你以为我不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是他亲大哥,比你更亲!”
  
  华云飞激动地道:“你终于承认了!”
  
  叶小安奋力挣开罗大亨的双手,瞪着华云飞道:“我承认什么?我现在承认我不是叶小天,你说,会怎么样?”
  
  华云飞和罗大亨同时一呆,罗大亨道:“就算你不宜公开身份,总该为他报仇才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叶小安整了整扭乱的衣领,冷笑道:“报仇是吧?你告诉我该怎么报?”
  
  华云飞沉声道:“把杨应龙派在你身边的人干掉,以我大哥的身份同杨应龙为敌!”
  
  叶小安冷笑道:“好啊!的确是个好办法!可你知不知道杨应龙究竟派了多少人潜伏进卧牛岭?你究竟知不知道杨应龙已经收买了多少卧牛岭的人?我是不知道,请你告诉我!”
  
  华云飞目芒一缩,这些事他真的不清楚,他一直专心于为叶小天培养一支最核心最忠诚的武装力量,对于卧牛岭的其他事务涉及不多,不过这次回来,他多少也能感觉得到,卧牛岭的势力已经急剧扩张开来。
  
  如果说,当初的卧牛岭,仅仅是从深山中迁出的一支山民部落,驻扎在那里,给四方土司政权造成了一定的威慑,那么今天的卧牛岭,已经在武力扩张之后,迅速扩大了版图,统治了较当初所占领土十余倍的地方。
  
  这些地方,都要派员驻守、治理。而这样的任务,恰恰是叶小天最初的班底中大多数人都无法胜任的,需要大量用到这方面的人才。如果这其中有抱着虽样目的潜入的,有被杨应龙用财帛子女收买的……
  
  哪怕这些人只占总人数的十分之一,如何甄别?如何分辨?难不成把他们统统杀死或驱散?那样的话,卧牛岭将迎来怎样的一个前途?它还有任何发展的可能吗?
  
  罗大亨怒气冲冲地道:“所以你干脆认贼作父,忘了你兄弟的大仇?”
  
  华云飞制止了罗大亨,盯着叶小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叶小安缓缓地道:“所以,我只能是叶小天!因为,叶小安可以死,叶小天不能死。”
  
  叶小安看了看他们。道:“我没有小二那样的本事,数年功夫,打下偌大一片江山,这能耐。我没有。可我也知道,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做官,官升的太快,没那么多人帮衬,垮台也就快。
  
  做生意底子还没打扎实就扩张。容易被人坑。小二用三五年时间完成了别人三五十年才能办到的事,结果就被人钻了空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知道我现在不该做什么,至于以后,你们能帮我吗?”
  
  华云飞和罗大亨怔住了,他们气势汹汹地向叶小安问罪一番,结果事情发展到现在,所有的难题却推到了他们身上,叶小安竟反过来向他们求助。可他们能做什么?
  
  “小天哥哥!”
  
  华云飞和罗大亨面面相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远处一声少女欢喜的呼唤,二人扭过头去,就见一位翠罗衫子的少女,仿佛从画里跑出来,轻盈地随着风,飘到了他们面前。
  
  宜喜宜嗔的一张俏丽面孔,果然是女大十八变,这才多久没见。看着已经大不同从前了。
  
  遥遥比华云飞和罗大亨的脚程慢了小半天,却也终于赶到了,问清小天哥和华云飞、罗大亨在后山散步,遥遥迫不及待地赶了来。但一见叶小天,却又突然害羞起来,唤了他一声,便红着脸儿站住。
  
  “嗷~~~”
  
  一声可怖的咆哮,再加上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叫声,灌木似有风来一般骚动了一下。一道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却是那头也许是人世间硕果仅存的巨型猿----大个子。
  
  遥遥大喜,欢快地道:“大个子,真乖,一见我来就跑来了啊!”话犹未了,圆滚滚的福娃儿也从灌木丛中一头撞了出来,绕着遥遥欢喜地打起了转转。
  
  遥遥住在铜仁,与这两个家伙相见的机会就少了,这两个家伙被放养在后山,卧牛岭的人都知道它们是土司大人的宠物,却也不敢伤害,这两个家伙整日在山中自行觅食,吃饱了依旧还来后山住下,野性渐渐恢复了许多。
  
  但是一嗅到遥遥的气味儿,它们依旧非常欢喜,所以马上赶来相见了。大个子和福娃儿都围着遥遥亲热,遥遥被它们逗得咯咯直响,方才初见“叶小天”时的拘禁便也一扫而空了。
  
  遥遥轻拍着福娃儿圆滚滚的大头,对叶小安得意地道:“小天哥总不搭理它们,看吧,现在它们只跟我亲,都不理哥哥了。”
  
  叶小安微带尴尬地笑了笑,瞟了一眼华云飞和罗大亨,两人对视一眼,默默不语。他们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如今已经确认了,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如果能简单地快意恩仇,他们不介意立即动手,可此事显然不是那么简单。
  
  此刻,他们开始有些了解叶小安的心情了,除非叶小天还活着,并且赶回来,又或者他们豁得出去,不惜亲手毁掉叶小天一手打造的基业,否则,即便清楚了对方的阴谋,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应对。
  
  而即便他们豁得出去,能毁灭的也只有自己一方的力量,所能起到的作用仅仅是避免被杨应龙所利用,他们对杨应龙的根本实力能造成一点伤害吗?全然没有。
  
  ※※※※※※※※※※※※※※※※※※※※※※※※※
  
  叶小安从后山一回来,田彬霏就找上了他:“土司大人,你没露什么马脚吧?”
  
  叶小安疲惫地坐下来,没有答话。
  
  田彬霏身后那个雀斑青年冷冷地道:“我们先生在问你话!”
  
  田彬霏微笑道:“天佑,不许跟土司大人这么说话!”
  
  叶小安对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表演深感厌烦,轻轻哼了一声道:“他们……好像怀疑我了,攀谈时,有些话好像是在故意试探我。”
  
  叶小安和华云飞、罗大亨私下接触时的一番言语,旁人自然是听不见的,但叶小安故意这么说,他想知道,如果别人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杨应龙究竟有什么后手。而且,得知他已被怀疑,说不定这位田先生会暂时停止让他安插人手的阴谋。
  
  黎黑脸庞的青年怒了,斥责道:“你真是废物!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会被人怀疑?”
  
  “文博!”
  
  田彬霏有些不悦,语气稍重了些,制止了黎黑青年,田彬霏滑动轮椅,向前移动了几步,沉吟道:“你在家人面前,有‘灯下黑’的效果,反而不易引起怀疑。
  
  倒是华云飞和罗大亨这对结义兄弟,与叶小天有着太多他人所不知的秘密,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不过,你只要咬死了自己的身份,谅他们也不敢随便跳出来指认你实非其人。”
  
  叶小安皱了皱眉道:“可……他们偶尔会提起以前与我二弟共同经历的一些事情,我实在说不上来,以后还要和他们打交道的,我总不能一直含糊着吧。”
  
  田彬霏依旧沉得住气,微笑着问道:“含糊着又有什么关系?叶小天和他们之间的秘密,你不知道,旁人同样不知道。他们如何拿来做证明?难道他们跳出来说一声你不是你,卧牛岭的人就会相信他们,而不是相信你这位土司大人?”
  
  田文博也想通了这一点,不悦的模样顿时转为欣然,道:“先生说的不错!何况,他们就算肯大胆指认你不是你,我们也可以找出人来证实你就是你,那时谁能说得清你究竟是不是你?只要没有真凭实据,谁能动得了你。”
  
  田彬霏眉头一蹙,道:“话是这么说,但……这终究是个麻烦啊。夜长梦多,天佑,你看,咱们是不是尽快传讯给天王,请天王抓紧时间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田天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这件事,我会尽快禀报天王的!”
  
  叶小安看在眼里,微微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这田天佑和田文博是“田再兴”带在身边的两个侍卫或者随从,可是从“田再兴”与田天佑商量的口吻来说,貌似这田天佑身份不低啊。
  
  这个田再兴想与杨应龙联络,居然还要征得他田天佑的同意,并且要通过田天佑来进行,这么说来,田天佑在播州杨应龙面前的地位,其实比田再兴还要高一些。
  
  叶小安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一直被他忽视了的随从角色,正想问问所谓下一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刚刚才和他分开,说要去后宅拜见叶老汉、叶大娘的遥遥,在大个子和福娃儿的前呼后拥下冲进了大厅:“小天哥哥,妙雯姐回来了呢!”
  
  叶小安一听,顿时吓得身子一颤,整个卧牛岭,上上下下,他不怕爹、不怕娘、不怕那位土司兄弟,就怕这个掌印弟妹,自从上次被田妙雯收拾了一顿,他可是深知这位看起来极是温柔的弟妹的厉害。
  
  叶小安慌张地看向“田再兴”,愕然发现,这位一向淡定的田先生似乎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田再兴虽然蒙着面,但是从他那双露出的眼睛看,似乎同样被这个消息给吓住了。

TOP

0
  第26章 有故事的随从
  
  “沉住气!没有人能拿出有力证据证明你不是你,便没有任何人能撼动你的地位!只要你心志坚定,如山之重!”
  
  在迎向外面的时候,趁着遥遥走在前面,田彬霏由田天佑和天文博抬着四轮车过门槛儿,这时正与叶小安并肩,便低低地嘱咐了一声,除了叶小安,也只有一旁的田天佑和田文博听得见。
  
  叶小安心中忐忑,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
  
  掌印夫人归来,李秋池等人纷纷赶来相迎。
  
  李秋池与格哚佬几个人之前正在议事,对于土司大人今日做出的种种人事安排,格哚佬、引勾佬等人都颇有意见,却不敢直接向土司大人提出质疑,便都赶去李大状处发牢骚,谁让他是卧牛山的“内政”,土司之下第一幕僚呢。
  
  李秋池倒没觉得格哚佬、引勾佬等有功之臣这是嫉贤妒能,因为安排到各地协助官府建立司法衙门的这些人,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他们这些“在朝官”的权力和地位,他们确实是站在维护自家江山的角度产生了顾虑。
  
  “叶小天”此次派往各地替朝廷打前站,为朝廷建立司法衙门而先行一步的人,统统都是近来刚刚投奔卧牛岭的各地豪杰,没有一个老人。
  
  这些人能够从众多投靠者中脱颖而出,才干本领自然是有的,比起引勾佬这等只懂得教务又或者格哚佬这种大字也不识几个只会粗放管理的部落首领,应该更能胜任建衙立府的任务。
  
  但是,这个打前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卧牛岭刚刚建立了统治,但还没有施加影响的地区,率先产生他们的影响。等朝廷派来了人,也要倚助他们为桥梁,同地方缙绅百姓打交道,他们将成为卧牛岭在这些地区贯彻统治力的基石。
  
  这样重要的作用,却没有一个老部下坐镇……
  
  虽然说用人不疑,引勾佬等人也觉得这么做不甚妥当。就算卧牛岭的老部下大多不具备文治方面的能力吧,但忠心方面却无可挑剔,派去与这些新近投奔的仁人志士联手做事,才更稳妥吧?
  
  何况,如果现在就把老部下们就彻底抛在一边,随着战争的减少,动用武力的机huì越来越少,他们又没有参与到行政事务中,则边缘化的程度只会越来越大。这会令老臣子们感觉不舒服、感到失落。
  
  李秋池好言安慰着大家,正在说会找时间把此事向叶小天反映反映,就听说主母回来了,李秋池顿时大喜,终于有了主心骨了。
  
  叶小天威权日重,规矩也就渐jiàn建立起来,李秋池在叶小天身边,也不像当初叶小天做县丞、推官乃至那个朝不保夕的新晋土官时一样。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他要维护叶小天无上的威严,就算是进言谏议也需要策略。如今掌印夫人回来了,顿时就解决了李秋池的最dà难题。田妙雯执掌卧牛岭期间,李大状对她从不信任到心服口服,对田妙雯的智慧谋略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如果他把这些事情向掌印夫人反映一下,由掌印夫人向土司大人进行劝谏,这可比他直接进言更容易被叶小天所接受。所以迎至山门时。李大状心中满是欢喜,但这种欢喜,也只片刻功夫,就沉到了谷底。
  
  因为“叶小天”陪了夫人回到厅中坐下,向她介shào“田再兴”时。居然说:“这位田再兴田先生,是我在路上偶遇的一位隐士,胸怀韬略,才识渊博,我对田先生甚是赏识!”
  
  “叶小天”看了一眼脸色微僵的李秋池一眼,又道:“现在咱们卧牛岭家大业大,要打理好了,可不能总在老宅里待着。田先生行动不便,不宜四处奔走,外面的事今后就需要李先生多费心了。田先生,会留在我身边做为僚属,夫人有什么事,可与田先生多多商量,你们同姓,恰是本家,想必能够相处融洽,呵呵……”
  
  “外面的事需要李先生多费心?”卧牛岭的地盘有多大?就算大如大明江山,有把当朝首辅放出去四处奔走的道理么?土司大人说的虽然客气,可这分明是把李大状流放了啊,今后的幕僚第一人显然就是这位田先生了。
  
  引勾佬、格哚佬等人吃惊地看向李秋池,李大状听了这句话,脑子“嗡”地一声,顿时一阵恍惚。江山一定,做皇帝的大多要把老臣子们清洗一遍,以便为新朝新秩序打下基础,这一幕,也要在卧牛岭上演了么?
  
  田妙雯对叶小天安排似乎稍觉讶异,她深深地看了“田再兴”一眼,又看了李秋池一眼,却没有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李秋池对主母的沉默能够理解。田妙雯主持卧牛岭期间,他与主母配合的极是融洽,照理说主母此时应该为他说句话。不过,就算主母有心维护他,也没有立即反驳大人的道理。
  
  事后再详细了解大人的想法,委婉进行劝谏,这才是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可李大状尽管明白这个道理,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可是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他还得强作镇定,云淡风轻、不以为然。
  
  田妙雯听叶小天向她介shào了田再兴,转而也向叶小天介shào起了她带来的人:党延明,这是相公早就认识的人,可以充入幕僚机构。幕僚机构协助大人进行决策谋划,离不了情报,所以情报机构是幕僚机构的最重要外延。
  
  吴大牛,名zì挺土气,可人却一点也不土气。他是负责打理田庄的,却不是挽起裤腿亲自下地干活的庄稼把式,卧牛岭现在有田庄,最欠缺的就是懂得打理田庄的人才,也堪大用。
  
  李博金,原为田家经营的店铺的首席大帐房,卧牛岭留居山中的山民依旧众多,山货、矿产,以及规划中未来的畜牧和种植草药,这都需要经商才能获得最dà利益。
  
  卧牛岭在这方面的人才更是欠缺。现在卧牛岭的商业是挂靠在罗大亨那里的,但是对一方势力来说,这绝非长久之计。有了李博金,卧牛岭就能迅速搭建起自己的商贾团队。
  
  田妙雯带来的人虽然少,却个个都是卧牛岭方面最匮乏、最欠缺的人才,她逐一介shào着众人的姓名、才干、能力特长。连接下来该让他们负责什么,都已安排的井井有条。
  
  田妙雯是卧牛岭的掌印夫人,所谓掌印夫人,可不仅仅是一个名份,掌印夫人是有相应职权的,土司的家天xià与皇帝的家天xià不同,作为一个皇朝,皇后是不能干政的,但在土司政权里却不然。掌印夫人是土司政权里负责内政的第一人,她对这些人做出这样的安排,当然不算逾权。
  
  “嗯,这个……”叶小安倒真想让田妙雯多安插些自己人,但他现在还被杨应龙拿捏在手,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哪敢就这么答应田妙雯,所以叶小安含糊着。偷偷瞟了一眼“田再兴”。
  
  “田再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叶小安投来的目光,只是抚掌赞道:“好!好啊!大人身边现在最欠缺的就是文治之才。主母带回来的这些人才。可都是无价之宝啊!”
  
  叶小安听了他这句话,暗暗放下心来,忙也点点头道:“夫人带回这些人,可是胜过百万嫁妆,理当予以重用。诸位,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还望大家有志一同,共同壮大我卧牛岭!”
  
  党延明等人离座而起,向叶小安长长一揖,朗声道:“愿为大人效力!”田妙雯微微一笑,又随意介shào了一下她身后神色漠然、肃立不动的宗华和许胜。道:“他叫宗华,他叫许胜,都是妾身的贴身侍卫!”
  
  二人听介shào到他们了,便向“叶小天”行了一礼,又向厅中众人团团一抱拳,依旧枪也似的笔直站好。对这两个人,田妙雯介shào的就比较简单了,因为他们仅仅是侍卫而已。
  
  嫁妆,不管陪嫁的是财物还是人,纵然已经过了门,那也是只属于出嫁的女人个人支配的财产。当然,做为一个人,他是有思想的,所以也存在着背叛和个人的选zé。
  
  比如播州三夫人田雌凤身边的两大侍卫高手,原本就是掌印夫人张氏从龙虎山带出来的高手,张氏失宠后,他们眼见继续追随张氏没了前程,就死心踏地的追随了田雌凤,田雌凤有杨应龙撑腰,足以庇护他们不受张氏夫人的制裁。
  
  听田妙雯这么一介shào,大家也就明白,这两个人今后依旧是掌印夫人个人的贴身侍卫,像党延明等人虽然也是陪嫁,可他们既然加入了卧牛岭的统治班底,土司大人一样可以调遣、安排,而这两个人却是连土司大人也无权调动的。
  
  不过,私人侍卫而已,众人也就懒得理会,只是瞟了他们一眼。他们二人也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侍立在田妙雯身后,始zhōng面无表情,神色冷肃。既已知道他们是贴身侍卫,十有**就是死士,有此表现众人也就不以为怪了。
  
  卧牛岭正值迅速扩张后的巩固稳定期,由于此番扩张后实际控制的地盘十数倍于他们之前所拥有的领地,而之前他们所拥有的领地也不是经营数百年的稳固根基,满打满算也不过才拥有两年有余,所以最缺的就是治理人才。
  
  山中蛊教的统治固然延续了千余年,但那是一种深山老林里自给自足、比小农经济还要小农经济的野民宗教式统治结构,既没有可供卧牛岭借鉴、利用的模式,也没培养出相应的人才,所以大量急需的人需要选拔、提拔上来。
  
  如今正是卧牛岭人才流动最为频繁的时候,却也是最适合做此调整的时机。一旦一个政权建立了稳定的政权架构,再想进行如此频繁的任命、大量调动官员就很吃力了,过于稳定的统治架构有利于政权的稳定,却也不利于政权的革新。
  
  像杨应龙,他在大阿牧死后,想重新任命一位大阿牧,也要综合考lǜ手下各派系的意见,不能一味地独断专行。万历皇帝想任命一位内阁阁臣,同样要考lǜ诸多方面的反应,平衡好他们之间的关xì。不过对于卧牛岭来说。如今一切正处于从无到有的阶段,建设的阻力就小的多了。
  
  一番简单的介shào之后,对田妙雯带回来的这批人的安置也有了着落,“叶小天”便起身,要带田妙雯回后宅去看望父母,众人也就散了。
  
  田天佑和田文博推着田彬霏的四轮椅。刚刚回到他们所居的院落。田天佑便把脸色一沉,不悦地道:“田妙雯把她那些旧部俱都委以重任,这对我们的计划将造成很大困难,你为什么要表示赞同?”
  
  听他一副质问的语气,叶小安此前的猜测果然没错,他才是杨应龙派来的嫡系,受田雌凤青睐的田彬霏实际上也要听他指挥。至于田文博,那才是一个真正的随从。
  
  田彬霏慢慢转过轮椅,望着一脸愠怒的田天佑。淡淡一笑,道:“田妙雯是掌印夫人,叶小天对她信任有加,不说比得上我们杨天王对三夫人的言听计从吧,却也差不了太多。”
  
  “你认为,叶小天不答应掌印夫人的这些安排,合理吗?就算他们不堪造就,如今田妙雯净身出户。只带走了这么点心腹人,按照情理。也得先这么安排着,实在不堪大用时再予调整。”
  
  田彬霏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非常淡定:“没错!若叶小天就是不答应,田妙雯也无话可说。但你认为,我们才刚刚在卧牛岭落脚,就四处树敌。搞得天怒人怨,就有助于我们安插人手吗?”
  
  田天佑窒了一窒,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田彬霏转动轮椅,背对着他。淡淡地道:“我们控制了土司,就掌握了先手!田妙雯安插三五个人,最终还不是为我们做了嫁衣?天王派来的人中,这方面的人才可不多!”
  
  田彬霏的轮椅转到了屏风后面,声音依旧传来:“不过,田妙雯非常精明,我担心叶小安在她眼皮子底下未必能瞒多久。你若真的担心,不如禀报天王,尽快实施全面控制卧牛岭的计划为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
  
  “夫人,不管何时,大人最初的班底总是大人最可靠的根基。他们多从山中来,对于山外或者不是那么熟悉,在这次建立各地司法衙门的时候,可能使不上太大的力,但也不宜把他们完全排除在外,让老部下们寒心呐!”
  
  田妙雯拜见了公婆,便回了她在卧牛岭一直以来的住处,这也是土司后宅的主卧,“叶小天”现在正为亡兄守制,硬床草席,另居别处,这里依旧是她一个人的住处。
  
  田妙雯刚刚沐浴梳洗一番,换了身轻便软袍,出来坐下,一壶“碧涧明月”沏到此时,水温正好,茶香宜人。田妙雯才品了几口,李秋池便登门求见了。
  
  田妙雯对卧牛岭一方的人中,最熟悉的就是他了,其熟悉程度,还要超过叶小天的结义兄弟华云飞和罗大亨,听说李大状求见,当然没衣不见的道理。
  
  李大状见了田妙雯,稍作寒喧,便把今早土司大人宣bù,分赴各地协助朝廷建立司法衙门的人员皆为新晋人才的情况,对田妙雯详细述说了一遍。田妙雯呷着茶,认真听他说着。
  
  等李秋池说完,田妙雯思忖片刻,缓缓说道:“土司如此安排,想必也有他的考lǜ。新人新气象,土司或者就是为了营造一种新的氛围吧。这件事,我会找时间和他好好谈谈,老臣子们的心情,是要考lǜ的。”
  
  李大状也未指望她能马上答应,只是轻叹道:“是啊!对于此事,格哚佬、引勾佬、耶佬等人都有所不满,土司大人不日就要遣派人员分赴各地了,如果不能在这些人成行之前解决此事,恐会寒了众人之心。”
  
  田妙雯颔首道:“我省得,明日便与土司计议一下吧!”
  
  李大状欲言又止,田妙雯柳眉微微一剔,道:“还有何事?”
  
  李大状咽回了想说的话,起身道:“学生想说的就是这些,夫人歇息吧,学生告辞!”
  
  田妙雯点点头,目送李大状离去,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往几案上靠了靠,手托着腮儿,望着杯中氤氲的水汽,若有所思。
  
  后边六扇仕女的屏风一侧,忽地转出一个人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身后,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了她的纤腰。
  
  田妙雯既未惊yà也未慌张,似乎早知身后有人,她只是在那双手上轻轻拍了一记,嗔道:“别闹!”可环着她小蛮腰的那双手却并未松开,反而搂得更结实了……
  
  李秋池走在廊庑下,心事重重。他方才欲言又止,是想向掌印夫人问起自家前程。他所擅长的是为人出谋划策,如果被外放出去,他所能做的实在有限。
  
  况且,不管卧牛山势力如何发展,将来统治的疆域有多广大,其权力中枢始zhōng只能是在土司所在的地方,如果他被外放,就等于被放逐出了权力中心。
  
  李大状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初那位讼师了,说及自家前程,还真有些羞于启齿,所以方才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开口。可他也清楚,权力圈子,走出去容易,再想走进来,却是千难万难。
  
  前方已经可以看见守在院门口的侍卫了,这要是走出去,错过了这个机huì……,李秋池停下脚步,想了一想,终于还是厚着脸皮转了身。
  
  李秋池快步走向田妙雯居处,越到近处脚步越轻,越到近处脚步越慢,到了近前他举起手又放下,正犹豫不决,忽听房中“咭”地一声轻笑,笑声妩媚,带着一丝甜甜的媚意。
  
  李秋池微微一怔,这可不像一人独处时会发出的笑声,他下意识地往门缝上贴了贴,一只眼睛顺着门缝看进qù,就见一个素罗道袍的青年,正是掌印夫人的贴身侍卫许胜。
  
  令李秋池惊骇莫名的是,这许胜竟张开双臂,环着掌印夫人的腰肢,脸颊搁在掌印夫人的削肩上,掌印夫人脸儿微侧,回眸乜望,樱唇娇艳,眸波欲滴,情挑意味十分明显。
  
  李秋池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啊”地一声便叫了出来!

TOP

0
  第27章 剪辑画面
  
  这种场面,李大状实在是不曾想到,不由自主地便惊呼了一声,这一声惊呼出口,他马上就意识到坏了!这种事哪里是能见得了光的,既然被他看见,杀人灭口是必然的结果。
  
  李大状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房门开了,田妙雯的茕茕倩影出现在门口,纤纤玉手搭在远山似的眉黛上向前一望,就见夕阳下一道人影,沿着廊庑仿佛后边有狗撵着的傻狍子似的绝尘而去。
  
  廊庑尽头,他并不转弯,只一抬腿便矫健地跨过了半人高的廊栏,踩倒了两颗芭蕉,踢碎了一盆山茶,踉跄的身影向前倾斜出四十五度角,奔出七八步,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摔倒。
  
  李秋池足不沾尘,仿佛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天地二桥,大步流星八步赶蝉般扑向门口。门口两个侍卫讶异地看向他,李大状情急智生,一边狂奔,一边沉声大喝:“主母有吩咐,李某须得立即去办,闪开了!”
  
  田妙雯的声音适时传来,清泠泠的不带一丝烟火气:“把他给我带回来!”
  
  于是,李大状就被带回来了。
  
  李大状被两个魁梧有力的武士提回房中,就见许胜大剌剌地坐在方才田妙雯接见他时坐过的主位上,连田妙雯进来都没有起身,他还端起田妙雯喝过的那杯“碧涧明月”,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
  
  若非他与田妙雯早已勾搭成奸,且甚受主母宠爱,岂敢如此放肆?两人在他面前竟然丝毫不加掩饰,又怎么可能再留他活口?想通了这一节,李秋池面如死灰。
  
  田妙雯睇了他一眼:“李先生,何故去而复返啊?”
  
  “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李大状情知必死,不禁冷笑一声,他挺了挺腰杆儿,正气凛然。只是他方才跑得太过急促了些。此时胸膛起伏,口中呼哧直喘,稍稍影响了他的英雄形象。
  
  田妙雯叹了口气,道:“李先生。你不该回来的,现在你让妾身如何是好呢?”
  
  李秋池昂起头来,气愤愤地道:“夫人素来睿智,如何处治李某,怕是早就有了腹案吧。何必还来假惺惺地问我?”
  
  李秋池语气微微一顿,又瞪向田妙雯,道:“可是聪明人,却常常会做些连蠢人都不会去做的糊涂事。主母大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及时回头吧!”
  
  田妙雯笑了一声,回眸望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低对吃茶的许胜,用似笑非笑地神情语气道:“李先生正劝我回头是岸呢,你怎么说?”
  
  许胜叹了口气,他看了眼李秋池。把茶盏一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起身,走到墙角梳洗架的铜盆处,唏哩哗啦地洗起脸来。
  
  李秋池愕然,这人什么毛病,莫非他要杀人还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李秋池瞪着许胜,就见他不只洗脸,还从脸上不时揪下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的像毛发、有的像鱼胶,那脸便渐渐变了模样。
  
  李秋池看着,一双眸子越瞪越大,当那许胜洗净了脸。抓过毛巾胡乱擦拭几把,扭身向他一笑时,李秋池为禁怪叫一声,指着他结结巴巴地叫了起来:“你……你究竟是谁?”
  
  此时房中哪里还有什么许胜,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叶小天。李秋池霍地看一眼田妙雯,又霍地看一眼叶小天。一头雾水。他当然不会蠢到误以为方才所见是这对夫妻在玩什么“角色扮演”的情趣游戏,那这一幕究竟该如何解释。
  
  叶小天回答的很干脆:“我是叶小天!”
  
  叶小天?叶小天怎么会变成许胜?李秋池今日在大厅中是见过“许胜”的,当时“叶小天”也在。如果这许胜才是叶小天,那当时在大厅中的叶小天又是谁? 难道……难道……
  
  叶小天回到几案旁悠然坐下,为李大状方才所用,此时还未及撤下的茶杯续了些茶水,肃手道:“坐下说吧!”
  
  李大状满腹疑窦地在几案对面缓缓坐了,田妙雯走回来,款款地陪坐在叶小天身边。叶小天蹙了蹙眉,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略一沉吟,才道:“我本打算过几天再找你聊,既然你已发现,那便现在说与你知道吧。”
  
  叶小天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地道:“我现在既然是许胜,那么现在的叶小天,当然也就不是叶小天了,那是我大哥----叶小安,他并没有死!他还活着!”
  
  李大状虎躯一震,不由得“啊”了一声,这个答案,正合他心中所思,李大状忍不住问道:“莫非土舍之死,是大人您设下的一计?大人这是……这是在图谋什么?”
  
  叶小天摇头道:“那并不是我设下的一计!事实上,我从贵阳急急赶回奔丧的路上,还以为我大哥真的已经去了。”
  
  “什么?”
  
  李大状又是虎躯一震,脑海中马上想到了兄弟阋墙、玄武门、斧影摇红、夺门之变……
  
  叶小天瞟了他一眼,瞧他脸色阴晴不定,便明白他正在胡思乱想,叶小天摇摇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大状急得抓心挠肝,脑海中十万个小问号不停在跳啊跳:“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哪样啊?你倒是说啊!”
  
  其实,这倒不是叶小天说书似的故意拿跷,而是此事真的说来话长……
  
  ※※※※※※※※※※※※※※※※※※※※※※※※※
  
  那一天……
  
  叶小天被拖出十余步,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大坑,不远处就是潺潺的溪水,溪水和大坑之间挖了一道渠,中间只填了一锹土堵在那里。坑中厚厚一层白灰,那是……石灰!
  
  这正是贵州土司惯常用于处死人犯的手段。叶小天迅速明白过来,不禁毛骨怵然。两个大汉把他用力向前一推,被反绑双手的叶小天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一头就向坑中跌去。
  
  但他并没有跌进去,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两个大汉突然探身扣住他的肩头,又把他拽了回来。
  
  “什么情况这是?故意吓我?”叶小天心中一奇,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只剩下茫然了。
  
  那两个大汉扣住他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就听那坐在四轮椅上的蒙面人淡淡地吩咐了一声:“去吧!”
  
  两个大汉便架起他,绕过石灰坑,一头钻进了草丛,草丛里居然还有两个大汉。正架着一个同样被捆得粽子似的人迎面走来。双方像交接力棒似的,把自己架着的人向对方怀里一塞,接过对方塞来的人,转身便走。
  
  “什么情况这是?”叶小天更茫然了,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被拖出百余步后,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那惨叫声就变得连绵高亢起来。
  
  “不想死你就别出声!”叶小天听到冷冷的一声吩咐,拖着他的两个人脚下不停,拖死猪似的拖着他爬沟过坎儿,直到那杀猪般的惨叫声再也听不见。
  
  叶小天被拖进了一个山洞,对于此番奇特遭遇,他根本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既然想不明白,他索性便不去想,反正一定会有人给他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十有**就在那个残缺了双腿的蒙面人手中。
  
  山洞里面很阴冷,叶小天又是一身湿衣裳,在洞中冻得瑟瑟发抖,那两个大汉只管守住了洞口,也不说生堆火给他。如此捱了许久,直到一架四轮椅被推进山洞,叶小天已经冻得嘴唇发青。
  
  叶小天看着这个行为古怪的蒙面人,问道:“你是谁?”
  
  就像李大状问他,他直截了当一样。这个蒙面人回答的也是直截了当: “田彬霏!”
  
  叶小天大吃一惊:“什么?你……你是田彬霏?你没死!”
  
  蒙面人淡淡地道:“我当然没死!虽然人人都认为我死了!正如现在的你,你也没死,虽然人人都认为你死了!”
  
  叶小天没有说话,他听得出这句话大有玄机。但并不明白玄机究竟是什么。
  
  田彬霏沉默片刻,道:“三岔路口的火药和陷阱,是我设的!”
  
  叶小天缓缓地道:“我知道!”
  
  田彬霏眸中闪过一抹无奈的悲凉:“是韧针告诉你的吧?想不到,她对你还真是没有保留!”
  
  “我们是夫妻!”叶小天只回答了一句,只这一句,像一根针。刺得田彬霏目芒一缩,心里一痛。
  
  叶小天看着他渐渐黯淡下来的目光,如果说之前对他的身份还有那么一丝怀疑的话,此刻却是没有半点疑问了。这个人当然是田彬霏,除了田彬霏,还能是谁?
  
  叶小天道:“因为你的死,妙雯很伤心!你既然没死,为什么要用一具尸体来冒充你?就为了藏在暗处,继续算计我?”
  
  田彬霏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拉下了他的面巾,一眼看到他的模样,叶小天不由震动了一下,叶小天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丑陋可怕到了极点的人和那位风度翩翩、风流儒雅的田家长公子联系起来。
  
  叶小天道:“就因为你变成了这副模样,所以你宁可假死,也不愿再见她?”
  
  “呵呵,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自己看了都讨厌,当然不愿让韧针看见。不过,这并不是原因,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想让田彬霏死掉,想让我变成她的鬼谋士,想让白泥田氏,变成田氏嫡宗!”
  
  叶小天警觉地道:“白泥田氏?田雌凤!”
  
  田彬霏把面巾轻轻拉上,重新遮住了那厉鬼般的模样:“不错!她也想匡复田氏荣光!其实哪一房做田氏之主,在我心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田氏能重新站起来。如果她能办到,我便尽心竭力地辅佐她又如何?”
  
  “可惜……”田彬霏冷笑起来:“女人就是女人,她有心机,斗得垮拥有龙虎山背景的掌印夫人,能让杨应龙对她言听计从,可她却愚蠢的把田氏复兴的希望,寄托在杨应龙身上。”
  
  田彬霏的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不屑:“杨应龙谋夺天下的机会有多大?怕是不到两成!即便他真能成功,那也是以一方土司而得天下。以臣篡君得天下的,最怕别人也来篡君;以弟弑兄得天下的,最怕兄弟、儿子有样学样儿!
  
  杨应龙若以土司之身成就大业,他会扶持田氏振兴?异想天开!杨应龙纵容她挤走张氏。只因杨应龙不喜欢张氏;杨应龙对她言听计从,是因为她的建议正合杨应龙的心意!一旦杨应龙登九五至尊,会受她左右,扶持田氏吗?”
  
  叶小天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他大概明白田彬霏的想法了:“所以,你决定将计就计?”
  
  田彬霏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不错!杨应龙的野心,我一直都很清楚。一直以来,我的谋划都是:等杨应龙反!只要他反了。我就尽我所能,助朝廷平叛,以莫大战功来恢复我田氏对两思的统治!
  
  如今,田雌凤既然招揽我为她所用,我为什么不将计就计?我不在,田家还在!我为田家谋划的一切都会继续执行,我在与不在都不重要!可杨应龙身边有没有我,结果却会大不相同呢……”
  
  叶小天道:“你潜伏到杨应龙身边,当然是为了对付他!他要算计我,所以你救我?”
  
  田彬霏笑了笑。道:“没错!”
  
  叶小天沉默了,他没想到,田彬霏竟是一个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枭雄。之前他还殚精竭虑地想要杀掉自己,转瞬之间,他就能抛下原来的计划,转变立场,不惜余力地来解救他。
  
  翻手成云,覆手为雨!枭雄本色。
  
  当然,很多事情的动机都未必是单一的。就像田彬霏之前想杀死叶小天,除了他想越过叶小天直接攫取卧牛岭的力量。同时也是缘于他对叶小天畸形的嫉意。而今他选择解救叶小天,除了并不看好田雌凤的计划,还缘于他对他自己残缺丑陋的身体的自卑与厌弃。
  
  但这绝不是主要原因。一直以为,田彬霏就不喜欢小妹与叶小天的接触。但是直到田妙雯成为卧牛山的掌印夫人,他都没有对叶小天动过手脚就是明证,只因为那时的叶小天对田家有用。
  
  在田彬霏心中,至高无上的、可以令他为之牺牲一切的,永远都是他的家族,永远都是这个从他记事起。就一遍遍由他人灌输、再自我灌输到他心底的理念。
  
  叶小天弄懂了他要这么做的理由,可还是不明白方才那一幕荒诞戏究竟是演给谁看的。那些人若是田彬霏的部下,他就不需要演戏。如果那些人之中另有田雌凤或杨应龙的人,他的戏穿梆到这种程度,又怎么可能瞒得了人?”
  
  对于叶小天的质疑,田彬霏先是笑了笑,叶小天只能从他蒙面的黑纱感觉到他在笑,幸好他蒙着脸,昔日那个一笑便尽显风流倜傥的名门公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田彬霏笑着问道:“你有没有喝醉过?”
  
  叶小天呆了一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田彬霏却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只是以此为话题继续说了下去:“喝醉的人,会有许多种表现,有的人嗜睡,有的人哭泣,有的人滔滔不绝,有的人大耍酒疯。还有些人,会有短暂的时间失去意识。”
  
  叶小天喃喃地道:“失去意识?”
  
  田彬霏道:“不错!有那么一刹那,这个人的五识是完全失去了的,只不过他自己全无觉察,当他的意识又恢复过来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过意识。”
  
  叶小天忍不住问道:“既然因为大醉而失去意识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失去过意识,你又如何知道?”
  
  田彬霏道:“所谓不知道自己失去过意识,那是因为他处于一个相对静止的环境里。比如说他坐在那里,半醉半醒的,失去意识前,看见旁边两个朋友还在喝酒聊天,短暂失去了意识,再醒过来时两个朋友还在吃酒聊天,他就不会发现自己失去过意识,如果他醒过来时这两个人已经离开了呢?”
  
  叶小天懂了,没错,不能发现要在一个相对静止的环境里才行,如果换一个环境呢?他忽然想起,他确实酩酊大醉过一次,也确实出现了田彬霏所说的这种情况。
  
  那次,是他刚刚被提拔为牢头儿,同牢房的狱卒凑钱请他吃酒。他升了职开心,刚刚升职的人。又怕兄弟们觉得他开始摆架子,自然是酒到杯干,酩酊大醉。
  
  最后,狱卒们拦了一个脚夫送他回去。他骑在驴子上,就曾有那么刹那的失神。当时,他看到一家珠宝店,一位雍容、高雅的姑娘正站在柜台前挑着首饰。
  
  接着,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呲着一口黄板牙。牵着一只猴儿在十字街头耍猴戏的大叔。那条街就是他所住的刑部大街,从小到大,他在那条街上不知已走过多少回。
  
  他知道那家珠宝店到那个路口足足隔了两百多步远,而他骑着驴子经过的这两百多步间的距离所经历的一切,完全没有记忆。他当时绝对没有睡着,这应该就是田彬霏所说的失去意识了。
  
  如果当时驴子停下不走了,如果那位姑娘一直站在店铺里挑选首饰,那么他失去意识、再恢复意识,他根本意识不到。但这中间有了变化,他便知道自己曾经失神。
  
  叶小天知道这一点一定就是今日这场奇怪举动的关键所在。一时间不禁想得出神了。
  
  田彬霏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明白了。在场的人中,的确有田雌凤的人,所以我用了一点小手段,让他们像喝醉了一样,暂时失去了意识……”
  
  ※※※※※※※※※※※※※※※※※※※※※※※
  
  刘浚华四人把叶小天带到了田彬霏面前,由田彬霏的人带着去旁边换衣服,当他们脱得光洁溜溜的时候,田彬霏的人悍然动手,杀人灭口了。
  
  田彬霏宣布了叶小天的死刑。叶小天被田彬霏的两个贴身侍卫提到事先挖好的石灰坑旁,就在此时,田彬霏动了手脚,跟过来观阵的几名田雌凤的手下双手抱臂的双手抱臂、单手扶刀的单手扶刀、连连冷笑的依旧冷笑。但他们纷纷僵立在那儿,那片刻间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意识。
  
  他们脑海中最后一幅画面,是田彬霏的两个侍卫扣着反绑双手的叶小天,正欲把他扔进石灰坑,当他们恢复意识的时候,紧接着上一幅画面接收到的新画面。是两个侍卫用力向前一推,正好把“叶小天”推进了石灰坑。
  
  天衣无缝的衔接,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曾有片刻的失神。而在这片刻之间,两个大汉拖着叶小天绕过了石灰坑,冲进了一旁的草丛,再回来时,他们依旧拖着一个人,但这个人已经不是叶小天了。
  
  被抛进石灰坑的这个人,事先已被田彬霏动了手脚,他只会本能地发出惨叫、本能地进行挣扎,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他的衣服,也与叶小天一模一样。田彬霏能事先查清叶小天的穿着,准备了一样的衣服给叶小安换上,当然也能多准备一套,用来在“偷天换日”之后,再换一次。
  
  石灰扑了那人一头一脸,他跌进大坑,石灰就飞腾起来。紧接着河水灌入,石灰迅速蒸腾起滚滚雾气,被反绑双手跌在坑中挣扎惨叫的他,根本就无人能再辨认他的模样。石灰遇水,沸腾而起的不仅是雾气与石头,产生的气味就能呛的人流泪,围观的人根本就不会靠的太近。
  
  “蛊!你用的是蛊!”叶小天听着田彬霏用平静的语气解开谜底,恍然大悟。
  
  田彬霏微微一怔,他还担心叶小天听不懂,所以用了很通俗的方式解释,听叶小天这么一说,才失笑道:“我倒忘了,你是蛊教教主,虽说是半路出家,本领有限,总也应该听说过‘失魂蛊’的。”
  
  叶小天摇摇头,道:“我并没听说过什么‘失魂蛊’,我能想到你用的是蛊,是因为……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就曾用过类似的方法,让一个坐在我们旁边的人,完全不知道我们曾交谈过什么。那个人,与我蛊教一位长老相交甚厚!”
  
  叶小天这一刻想到的人是杨应龙,他当初误闯深山,住进蛊教神殿对岸的格哚佬山寨时,杨应龙曾在山上建下一座“行宫”,邀他赴宴。当时展凝儿就陪在他身旁,但杨应龙招揽他为己所的过程,凝儿却有目不见,有耳不闻,她甚至压根不知道自己着过道儿。那一幕给叶小天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此时听田彬霏一说。顿时想了起来。
  
  田彬霏道:“原来如此。不错!当然是蛊了,如果是毒的话,就算再了解它的毒性,也很难把它发作的时间精确到那种程度。只有蛊,养蛊的人心念一动,它就能即时发挥作用,也能即时解除作用!”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李秋池听叶小天从头说起。娓娓道来,如听说书。李秋池恍然道:“大人这也是将计就计,欲以此迷惑杨应龙,等他上钩,给他来一记狠的?”
  
  叶小天道:“不只!我那舅兄也是取信于田雌凤之后才知道,杨应龙虽然自我成为蛊教教主就在打我的主意,却也没有把成败完全放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他收买了我的一些部下,又利用各地豪杰争相投奔的机会,派入了大量的内奸,能‘偷天换日’当然最好。如果不能,靠着这些叛徒和内奸,他也能对我卧牛岭产生重大影响。
  
  你想,关键时刻,若是被我倚重的人突然反水,后果会如何?可我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收买,也不知道投奔我的人有多少是奸细,如果草木皆兵,就会失去人心,那该怎么办呢?”
  
  一直静静地陪坐在一旁的田妙雯。虽然此前就已听他说过这一切,此刻听他再说一遍,依旧是百感交集。对她那位大兄,她是又爱又恨。今日返回卧牛岭,见到那位田先生时,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让自己保持了平静,没有露出异样。
  
  此刻,她平静了一下心情。接口道:“我大兄便与相公计议,将计就计,诱出杨应龙潜伏在我卧牛岭的全部内奸与叛徒,将他们一举铲除,彻底解决这个重大隐患。同时,杨应龙以为已经控制了卧牛岭,我们也有机会给他以致命一击!”
  
  叶小天道:“我与舅兄计议已毕,便悄然返回贵阳去找妙雯。”
  
  叶小天与田彬霏立下了一纸契约:来日挫败杨应龙的阴谋,叶小天不可把田家抛除在外!两家要同进同退,休戚与共!为朝廷立下大功后,叶小天要保证上表为田家请功。
  
  之后,叶小天便急急返回贵阳去找田妙雯,他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飞天大侠,如果没有田妙雯的照应与配合,他如何玩好这场真真假假真的游戏?
  
  叶小天本想找到田妙雯,扮个不起眼的马夫、仆役什么的先混进卧牛岭,再找机会与大哥相见,以真换假。不料田妙雯手下恰有一个易容高手----宗华。想把一个人易容成另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很难,想把大家认识的人改变成一副大家不认识的模样,对高手来说却很容易。于是,叶小天就变成了侍卫许胜。
  
  按照田彬霏的计划,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弄死叶小安,如果叶小天不忍,那就幽禁,然后由叶小天顶上去:来一出叶小天冒充本该是叶小安的叶小天的好戏!
  
  叶小天一口否决了他的计划。通过长风道人让洪百川捎来的口信儿,叶小天已经知道,不管他大哥是如何的不争气,与他依旧是手足兄弟,兄弟之间或者会失和争吵,却不至于泯灭了那份血脉亲情。
  
  叶小天不会杀死或幽禁他大哥,当然,和大哥说明情况,然后把他暂时安排到一个秘密的地方,直到整个计划结束,那是可以的。
  
  但他回到卧牛岭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与大哥见面,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双杨应龙的眼睛正在悄悄盯着他大哥,只有大哥那种最真实的彷徨无奈,才能打消杨应龙那头老狐狸的戒心。
  
  叶小天准备代替大哥叶小安,完美地扮好他自己。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句含糊的醉话、都有可能暴露真相,所以叶小天准备告以真相的人非常有限:
  
  这个人,必须沉得住气,能配合他演好这出戏;这个人,必须是他需要绝对的配合,所以不得不告知真相。如此算来,整个卧牛岭,需要他告知真相的只有李大状和华云飞,其他如枕边人哚妮、金兰兄弟大亨,都不得与闻。
  
  当然,卧牛岭上都没有几人有幸与闻真相,并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人知道。至少,贵州巡抚叶梦熊叶大人是知道了,而且是田妙雯带了扮作许胜的叶小天,私相会唔,亲口告知的!要对付杨应龙,怎么能少得了这头辽东老熊的配合!

TOP

0
  第28章 真兄弟
  
  室外很凉,室内虽然不冷,却也未生炉火,只有地龙散发出淡淡的暖意。刚刚逃跑途中惊出一身冷汗的李大状此刻只觉背上凉凉的,但是他的心里却炽热的仿佛一团火。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从叶小天的慎重和所透露的信息,他能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缜密的计划,将计就计、计中计、反间计、连环计,当这一切集中爆发时,它将摧毁,也将新生,而他李大状,则是有幸参与其中的。
  
  这种兴奋,就像他出师以后第一次独立主持一桩诉讼,经过详细查勘,掌握了翻案关键的那一次,李大状热血沸腾。叶小天一笑,道:“你这样子可不行,要冷静!”
  
  “是!”李大状长长地吸了口气,当这口气缓缓吐出的时候,神色已经变得平静下来,波澜不惊。
  
  叶小天很满意,李大状是他麾下文职之首,但他选中李大状作为知情人,第一条件却是他城府深、够稳重,在获悉秘密后不致露出破绽,如今看来,李大状果然满足这一条件。
  
  叶小天道:“你先回去吧,找时间,我会叫云飞来谈谈。之后便与我大哥会唔,在我找你之前,你要沉得住气!”
  
  李大状会意,叶小天说的这个“沉得住气”,当然不是让他一派平静,他应该因为被遣出卧牛岭备感失意,纵然不借酒浇愁,也得时不时发一发牢骚、发泄不满,那才是“沉得住气”。
  
  李大状颔首道:“学生明白,既如此,学生告退。”
  
  叶小天点点头,李大状便起身向土司、掌印夫人长揖一礼,走到外面廊庑下,看到被他踩倒的芭蕉、踢碎的花盆,想到方才亡命而逃的狼狈模样,李大状老脸一红。
  
  他飞快地左右睃了一眼,见无人注意。便用脚把碎盆片儿往花丛中拨了拨,正一正衣领,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李大状出了田妙雯的住处,就见一胖一瘦两人迎面而来。正是罗大亨和华云飞。李大状想到叶小天说过,要找机会和华云飞单独攀谈,急忙迎上前去:“啊!云飞,大亨!”
  
  “李先生!”华云飞向李大状施了一礼:“先生刚从掌印夫人那儿出来?”
  
  李大状神色一变,微现恼怒。冷哼一声道:“是!”
  
  华云飞道:“先生不必气恼,先生为卧牛岭谋划一切,劳苦功高。断无被遣离中枢的道理,却不知掌印夫人怎么说?”
  
  李大状道:“掌印夫人说,会找机会与土司大人商量。哎,纵然有掌印夫人出面保下李某,却也……令人心寒呐!”
  
  李大状摇一摇头,刚要举步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大亨啊!来年春耕需要大量农具、耕牛、良种,我正要找你商量一下,如今正好,咱们谈谈?”
  
  罗大亨现在哪有心情与他讨论这些问题,气哼哼地一摆手道:“这事儿,回头再说,我正要去见大嫂。”
  
  李大状道:“若掌印夫人不能说服土司,李某不日就要离开卧牛岭了,旁的事李某不怕耽搁了,这事儿却不能耽搁。不如咱们……”
  
  罗大亨道:“既如此,先生且回去,我见过大嫂,便去与你商议!”说罢也不待李大状回答。便一拉华云飞,快步向前走去。
  
  李大状望着二人背影,心道:“可惜,没拦下他。大人只好另找机会把计划透露与华云飞知道了。”
  
  田妙雯房内,田妙雯偎坐在叶小天怀里,夫妻俩正低声叙着话儿。门外侍卫禀报道:“夫人,华云飞、罗大亨求见!”
  
  叶小天呆了一呆,在田妙雯的浑圆翘臀上轻轻拍了拍,田妙雯盈盈站起身来,叶小天道:“大亨也一起来了,我倒不便露面,你见他们吧,我去后边暂避。”
  
  叶小天走到屏风后面,脱了靴子,往田妙雯的闺榻上一倒,惬意地枕着双臂,闭目养神。
  
  前面,田妙雯朗声吩咐道:“有请!”
  
  片刻功夫,华云飞和罗大亨进了屋,一见田妙雯,便拱手道:“大嫂!”
  
  田妙雯嫣然道:“两位兄弟来了,快坐!”
  
  田妙雯不动声色地收了李大状的茶杯,又给他们斟了两杯茶,微笑道:“两位兄弟,这么晚了,何故来见我?”
  
  罗大亨看了华云飞一眼,沉声道:“云飞,你说!”
  
  华云飞也怕罗大亨颠三倒四的说不明白,略一沉吟,道:“大嫂,有件事,我们兄弟俩计议良久,觉得,还是应该说与你知道。”
  
  田妙雯娥眉微微一挑,道:“哦?什么事呀,瞧你们两个慎重的样子。”
  
  华云飞低头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向罗大亨递了个眼色,罗大亨便站起身来,到了门口悄悄打开房门,向外边窥视了一下,又掩上房门,走回来低声道:“没人!”
  
  华云飞便一咬牙,向田妙雯道:“大嫂,这件事说来可能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小弟相信,现在的大哥……也就是现在的土司,并不是真的我大哥!”
  
  “什么?”田妙雯听了顿时脸色一变。
  
  正躺在屏风后面锦榻之上闭目养神的叶小天更是大吃一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之前洪百川试探叶小安,他并不知情。华云飞和罗大亨赶到卧牛岭后当面试探叶小安的事,他也不知道,所以根本没想到这两人已经发现此叶小天非彼叶小天。
  
  叶小天这一骤然坐起,床榻“吱呀”一声,正要说话的华云飞何等警觉,登时脸色一变,道:“后面有人?”
  
  田妙雯有些慌了,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华云飞已经倏然站起,绕过田妙雯,扑向屏风后面,华云飞绕过屏风,一眼看见叶小天,登时呆在那里,一张脸刷地一下,迅速变成了紫黑色。
  
  罗大亨比他动作慢些,却也飞快地赶过来。一瞧刚从榻边站起、还未穿上靴子的叶小天,不由双目赤红,戟手一指,勃然骂道:“畜牲!老子宰了你个狗艹的!”
  
  “大亨。你听我……哎哟!”
  
  叶小天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大亨一拳打倒,仰摔在榻上。大亨疯了一样扑上来,挥拳就打,怒吼道:“你这不知廉耻的畜牲!这就是你的忍辱负重。维护叶家?老子今天不生撕了你,从此再不姓罗!”
  
  叶小天举手抵挡着,听他痛骂受他殴打,心中却是暖暖的。大亨如此激怒,显然是误以为他是叶小安,假冒了叶小天身份,趁机占弟妹的便宜。他应该想到,如果自己真是叶小安,门外侍卫必然也有他的人。大亨此时叫破他的身份,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杀人灭口,而罗大亨根本不在乎这一点。
  
  田妙雯见叶小天只管招架,双臂护住脸面,大亨钵大的拳头直往丈夫身上招呼,好不心疼,连忙上前道:“大亨,你别打了,快住手!”
  
  大亨面红耳赤,激怒说道:“大嫂,这畜牲不是我大哥。他是叶小安,他冒充我大哥,毁你清白!”
  
  华云飞今天与大亨一起过来,是因为二人商议良久。都想不出一个既能维护卧牛岭的平稳,又能防止杨应龙阴谋的两全齐美的办法,而且大哥现在肯定是落在杨应龙手中了,可他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依旧活着呢?这也无法作准。
  
  二人思来想去,决定把此事透露给大嫂知道,大嫂素来精明。说不定能想出办法。谁料却见口口声声被迫、口口声声为了卧牛岭、为了叶家的叶小安,居然出现在弟妹的闺房之中。
  
  奇耻大辱!
  
  华云飞也红了眼睛,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谋而后动,他全然顾不得了。他冷冷地拦住田妙雯,死死地盯着正被大亨殴打的叶小天道:“大嫂,这畜牲不是我大哥,他毁你清白,今天必须死!”
  
  田妙雯又好气又好笑,顿足道:“云飞,快拦下大亨!他……他就是你大哥!我知道现在那个土司是假的,但现在这个,是真的!”
  
  “啊?”华云飞瞪大眼睛,急道:“大嫂,你说真的?他真是我大哥?”
  
  田妙雯用力点头:“对!他就是你大哥!现在做土司的那个,是叶小安,现在这个,是叶小天!”
  
  华云飞吃惊地看看田妙雯,忽然飞身上前,一把拉住罗大亨:“大亨,先别打了,大嫂说,他是真的,是咱们的真大哥!”
  
  “呼~~~”罗大亨一拳击出一半,陡然凝在空中,胖胖的紫红的一张脸扭过去看看华云飞:“真的?”
  
  华云飞霍然扭头看向哭笑不得的叶小天,道:“当初,我与大哥初相识,是在何处?”
  
  “破山神庙!”
  
  “我送了大哥什么东西?”
  
  “四尾鲜鱼!”
  
  华云飞激动地道:“是真的!是真的!”
  
  “我来问他!”罗大亨一把拨开华云飞:“我来问你,我与大哥初相识时,看的是哪篇圣人文章?”
  
  叶小天道:“唐伯虎的春宫话本儿。”
  
  罗大亨挠了挠头,又问:“我与大哥初次去吃花酒,叫了几位姑娘陪侍?”
  
  田妙雯顿时瞪起了杏眼,叶小天怒道:“放屁!我什么时候跟你上过青楼?”
  
  罗大亨展颜道:“啊!果然是我真大哥!”
  
  叶小天没好气地道:“起来,你压得我喘不上气儿来!”
  
  “是是是!”罗大亨赶紧爬起来,看看叶小天,又看看田妙雯,纳罕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叶小天欲哭无泪:“我才刚刚说了一遍,说的口干舌燥,难道还要再说一遍不成?”
  
  善解人意的田妙雯掩口道:“罢了,我来说罢!”
  
  大半个时辰之后,华云飞和罗大亨异口同声地道:“原来如此!”
  
  叶小天裸着胸膛,往胸上揉着跌打药酒,没好气地道:“可不就是如此了。我没想到,洪老伯居然已经看破了真假。大亨,你得尽快赶回去,告诉你爹稍安勿躁。”
  
  叶小天停了停手,长叹一声道:“你和你爹知道真相也就够了,这个秘密,可再也不要说与他人知道了。”
  
  罗大亨憨态可掬地问道:“于土司那里也不说吗?哚妮那里也不说吗?格哚佬那里也不说吗?冬长老那里也不说吗?伯父伯母那里也不说吗?遥遥那里也不……”
  
  叶小天气得一瓶药酒全洒在了胸上:“人人都说,我还瞒个屁天,过个屁海啊!”

TOP

0
  第29章 打仗亲兄妹,上阵需夫妻
  
  “李秋池去见掌印夫人了,想必是去告我们的黑状!”灯光下,田天佑听田文博耳语几句,挥手叫他退下,冷笑着对田彬霏道。田彬霏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酌了一口酒,又把掀开的蒙面巾放下。
  
  过了一阵,田文博进来,又对田天佑耳语了几句,田天佑搁下筷子,蹙眉道:“华云飞和罗大胖子也去见掌印夫人了。记得今日叶小安说过,这两人似乎对他产生了疑心,还有过试探的举动。”
  
  田彬霏淡淡地道:“证据呢?偶生疑心,毫无证据,他们就敢登堂入室,向掌印夫人直言,说她丈夫是假的?你不必担心,我想,他们只是心里不踏实,拐弯抹脚的想去探一探掌印夫人的反应。”
  
  田天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是放心不下,冷哼道:“叶小天之父母,村夫土妇而已,不足为惧!哚妮,由妾扶正的一个山里丫头罢了,如今土司为兄守制,她若频频接近恐被人骂作不知廉耻,也不足惧。
  
  其他人在土司面前皆位卑一等,纵然生疑也无法质问,叶小安只要沉得住气,不予理会就好。只有这个田妙雯,人既精明,又是掌印夫人,主掌卧牛内政,就算叶小安以守孝为借口,也无法避免与她接触,太过危险,应该把她除掉才对!”
  
  田彬霏听了夷然一笑,田天佑虽然看不到他笑容,但他感觉得到,看到田彬霏微显鄙夷的眼神,田天佑更是忿然。他讨厌田彬霏这种高高在上,一副比他高明多多的模样。
  
  田彬霏道:“说的好象那田氏长女卧牛岭掌印夫人就是你我囊中之物,想杀就杀似的。你以为那么容易?自从叶小天出道,多少人想杀他,结果反被他所杀?直到如今,才被我们侥幸得手。叶小天时常抛头露面行走于外,下手的机会还多些,田妙雯则不然。你真以为好下手么?墙上有剑,你现在就往她的居处走一遭试试。”
  
  田彬霏并不怕表现出对田妙雯的维护之意,田雌凤是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他这么做合乎情理。况且。田雌凤也希望能留下田妙雯,如果卧牛岭势力被剥离了叶氏烙印,也剥离了田氏的控制,田氏复兴之路来日纵然有杨应龙支持,也不过是无根浮萍。
  
  田雌凤和田彬霏地选中了杨应龙做为田氏复兴的机会。二人殊途同归,目的相同,只是方法截然相反:一个欲助杨应龙成事,倚从龙之功,求裂土封侯;另一个却想挫其,以大功向朝廷请赏。
  
  田天佑被田彬霏噎了一下,怒道:“你……,哼!不要以为三夫人对你青睐有加,就敢跟我如此说话,我可是天王的人!”
  
  田彬霏阴阳怪气地道:“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三夫人的人和天王的人,难道不是?来日天王成就大业,一为,一为天后,你我也是同殿称臣的人呐。”
  
  “哼!”田天佑重重地搁下酒杯,没好气地道:“酒少喝,免误事,睡了!”
  
  他实际身份虽比田彬霏还要高些,但此刻扮的却是田彬霏的随从,因此只能睡在外间。这时话不投机,借着几分酒意便拂袖而去,往外间随从卧室去休息了。
  
  田彬霏独自喝了两杯,扬声道:“一人独饮无趣。文博,来陪我喝几杯。”
  
  田文博闪了进来,苦笑道:“先生醉了,早些睡吧。”
  
  田彬霏笑道:“无趣!无趣!无趣之人呐!给我沏壶茶来!”说着摇摇晃晃地起了身,脚步虚浮地向自己卧室走去……
  
  ※※※※※※※※※※※※※※※※※※※※※※※※※
  
  叶小安躺在榻上,满怀心事。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思想许久,才不知不觉地睡去。他现在打着守制的名义,粗茶淡饭不进荤腥,住处也是硬床草席,被褥不着锦绣。
  
  但他毕竟是土司的身份,不可能给他间茅屋草棚,这住处卧室也是后宅主卧房群的一处重要组成部分。地上也是铺着地龙,温暖宜人,不用烧炭烘炉,空气干躁。
  
  叶小安只盖了薄衾,睡的并不踏实,他已回到卧牛岭好几天了,可还不太适应现在这个身份。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忽然感觉房中灯是亮着的,叶小安猛一睁眼……
  
  眼前所见,令叶小安大吃一惊,一声惊呼张口欲出,但他的嘴马上就被一只手捂住了。
  
  “嘘~~~,大哥噤声!”坐在榻边的另一个他,竖指于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才轻轻放开掩住他嘴巴的手。
  
  叶小安像患了疟疾似的打起了摆子:“你……你你……,小二,是你托梦来看我么?大哥没做对不起你的事,真的没有……”
  
  ……
  
  这一夜,无星无月,天色阴沉。
  
  风露中宵,一辆轮椅车无声无息地停在门前,门开着,他坐着轮椅,静静地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灯从一旁照过来,映着他半边蒙了软巾的脸,只有一双眼睛熠熠放光。
  
  庭院中,忽然出现了一双人影,一前一后,一个窈窕,一个健硕。坐在轮椅上的田彬霏登时挺拔了腰杆儿,呼吸粗重起来。院子里那道窈窕的身影站住了,后边那道明显是侍卫的健硕身影落后一步,也定在那里。
  
  田彬霏胸膛起伏良久,才哑着嗓子道:“进来吧,我不让他们醒,他们是醒不过来的。”
  
  田彬霏推着轮椅,退回了房中,滑行到另一盏灯下。灯下无疑是这房中光线最昏暗的地方,似乎在他潜意识里,总想找这么一个地方,才觉得心里安稳一些。
  
  那道窈窕的好像春江流水般的身影缓缓走进房中,金色的灯光洒照在她的身上脸上发丝上,映得她白玉似的颊上那两颗晶莹的泪珠也变成了透着金色的珍珠。
  
  那双淡金色的“珍珠”从白玉似的颊上缓缓爬过,无声地溅落在地上,消失。田妙雯轻颤的嗓音就像被微风拨动的丝弦:“哥,是你么?”
  
  坐在轮椅上的田彬霏默默地坐着,默默地看着她,只有一双眼睛流溢着激动的神采,过了许久,他才用依旧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是我!”
  
  田妙雯轻轻走到他的面前。脚下像踩着柔软的花瓣,一双柔荑轻轻贴上了他的脸颊。田彬霏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手,似乎想阻止她。但是看到田妙雯的眼睛,他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似的,又慢慢垂落了手,紧紧地抓住了轮椅扶手。
  
  蒙面巾被摘下来了,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可怖的面孔。田妙雯葱白的手指轻轻抚上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地掉下来,再也数不清:“哥,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伦理,容不下我!天地,容不下我!我是自作孽啊……”田彬霏的声音飘忽得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啜泣声低低呜咽起来,红红的烛泪盈满了烛台。
  
  ※※※※※※※※※※※※※※※※※※※※※※※※※※※
  
  早起的人发现一夜功夫,竟然悄无声息地下了雪。雪不大。有些地方的雪刚落到地上就化了,有些地方却还有一层浅浅的白雪蒙盖着,看起来呈现出灰白色,远不及北方雪后的那种琼宫玉树之美。
  
  田天佑起了个大早,正站在门前观望卧牛风景,忽见远处一行数人向这边走来,几名身形矫健的男子,中间却是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田天佑呆了一呆,急忙转身向院中跑去。
  
  他认出了那个女子。那是掌印夫人田妙雯,田妙雯过来,必然是要见土司。田天佑急忙返回报信儿,他远远见了掌印夫人却不上前拜见。反而折身就跑,虽然于理不合,但他现在是山里出来的土豹子,这么做倒也正合他所扮的身份。等田妙雯赶到的时候,叶小天已被他先行叮嘱了一番。
  
  “妾身有事与土司商议,你们退下!”田妙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人家两口子要叙话,显然是不想他们与闻。田妙雯带来的几个人立即欠身退下,田彬霏等人无奈,也只得向堂外退去。
  
  田天佑飞快地瞟了叶小天一眼,见他微现惊慌之色,求助的眼神儿正望向他们。田天佑迅速回了一个眼神儿,但是连他也说不清,那是威胁鼓励,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廊外,田彬霏田天佑田文博和田妙雯带来的党延明李博金宗华等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群,分别站在廊庑的两侧。田彬霏看了对面一群人一眼,忽然道:“记得还有一位吴大牛先生和许胜兄弟,今日怎么没来?”
  
  田天佑经田彬霏一说,再往对面仔细一看,不由暗叫一声惭愧,对面人群中确实少了两位,他竟全无察觉。这种细致入微的功夫,他比起“田再兴”来确实差的太远,难怪他虽是天王亲信,却由田彬霏来主持其事。
  
  党延明淡淡地道:“那两位啊,受主母差遣,往江南联系良种农具去了。现在还不张罗,待到开春还来得及么?先生既然受土司大人器重,成为卧牛第一幕僚,这些事以后就该时时放在心上,不能总要主母操心呐!”
  
  田彬霏干笑道:“这些内务以前都是由李先生负责,田某刚得土司大人任命,还来不及……,咳!今后自当小心。”
  
  田彬霏受党延明抢白无言以对的样子,田天佑看在眼里暗生快意。他很讨厌田彬霏一副高高在上万事皆在掌握的嘴脸,现在看他吃鳖,心里舒坦许多。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田彬霏身上转移到了大厅之内。站在大厅门口两侧的廊庑下,完全看不到厅中情形,田天佑心中不安呐:“田妙雯一早来见叶小安,究竟要谈什么?那个蠢货,不会应付不过去吧?”

TOP

0
  第30章 无数间
  
  半晌,厅上叶小天朗声说道:“你们都进来吧!”
  
  正在门廊左右等候的众人纷纷进入大厅,施礼已毕,左右落座。
  
  叶小天轻咳一声道:“方才,我与夫人仔细计议了一番。朝廷对司法归朝是非常重视的,我卧牛岭崛起之速,众土官为之侧目,正需朝廷扶持,我们才能站得稳,这件事需要配合朝廷从快从优地做好,以邀圣宠。所以,原定分赴各地先行主持建立司法衙门的人员,就不要留在卧牛岭过年了,三日之内,务必全部成行。”
  
  田天佑和田文博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叶小天又道:“至于李秋池李先生,鉴于卧牛岭诸务杂陈,一时不得头绪,恐田再兴先生一人难以胜任。且田先生不良于行,有些事也不宜要田先生去操办,故而,李先生还是留在卧牛岭,与田先生分执事务。”
  
  叶小天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地看了李秋池一眼,又看了田彬霏一眼,道:“李先生主要负责案牍账房田庄商铺畜牲矿产等事务,田先生主要负责我卧牛岭对新近拥有领地的治理以及按照朝廷安排设立司法衙门等事务。”
  
  他的表情看在卧牛岭一众人眼中,似乎只是迫于掌印夫人颜面,非常勉强。但是在田天佑等人看来,却是因为忐忑,显然是被田妙雯把话将在那儿,没法拖延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但又担心会引起他们不满。
  
  叶小天此时还系着孝带呢,纵然是他的正牌夫人,也不方便与他私相接触,这样公开的场合谈完了事务,便也起身离开了。田妙雯一走,其他人就卧牛岭上的一些事务又请示了一番,便也纷纷散去。
  
  众人一走,田天佑又沉下脸来:“土司大人。把李秋池赶出卧牛岭,是我们原本的计划。你纵不好拒绝掌印夫人,难道连拖延些时日都做不到?谁给你的权利擅自作主!”
  
  叶小天涨红了脸道:“当时那般情形,她情理道理都说尽了。我不答应,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要么拒绝,要么答应,我有理由拖延么?再说,分赴各地建立法司衙门的名单。已经完全照你们说的办了,便留下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讼师,又济得何事?”
  
  田天佑大怒:“吆喝!这才当了几天土司,你就敢顶嘴了!”
  
  “好啦!天佑,这事怪不得土司,你不必说了!”田彬霏不悦地打断了田天佑的话,对叶小天道:“土司可以去歇息了,太过熟悉的人,尽量不要见!”
  
  叶小天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忿忿地看了田天佑一眼。拂袖而去。田彬霏对田天佑道:“天佑,天王并非打算利用完他就算了。他这个土司,要做很久,就算是傀儡,能做一方土司,来日在天王面前,份量怕也未必就比你我低了,不要太过苛刻。”
  
  田天佑不屑地冷笑:“就凭他?”
  
  田彬霏道:“只要他做着这方土司,在天王眼中的作用就比你我更大,凭他如何?”
  
  田天佑一窒。田彬霏又道:“你我最紧要的事,让要确保他卧牛岭土司的身份,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自己都把自己当成真的土司。你一再训斥教训他。他能扮得出叶小天的神韵来?”
  
  田天佑又是一怔,脸上恼怒的神情倒是渐渐平静下来,显然田彬霏这句话他是听进去了。他与田彬霏虽然行事作派不同,所以常常意见相左,但目的毕竟一样,所以听田彬霏说的确实有道理。倒也不会坚执己见。
  
  ※※※※※※※※※※※※※※※※※※※※※※※※※
  
  陆悠悠,听起来有点像女人的名字,不过他却是不折不扣的一个男人。当然,他眉清目秀的,在这连女人风气也异常彪悍的贵州,瞧着也确实柔弱了一些。
  
  不过,他识文断字,他虽然没能成为秀才,却是童生,也是参加过县试和府试的。这样的人前去主持建立司法衙门的事,显然要比一个大老粗要强上许多。所以他投奔卧牛岭不久,就被委以重任了。
  
  陆悠悠当然不是一个人去的,卧牛岭方面还派了些使唤随从给他。这些使唤随从当然是真正属于卧牛岭的人,杨应龙手笔再大,也不至于派出大量人马潜入卧牛岭去充当一般的使唤随从。
  
  这些随从当真蠢笨的很,都是真正的山民,在山里时瞧着倒还精明,懂得许多山外人不懂的生存技能,可一旦到了山外,就变得非常蠢笨了,只是有几把子力气,没什么特别本领。
  
  不过,陆悠悠也不需要他们有什么本领,只要他们听话就好,这样的话,他们越蠢笨,就越合陆悠悠的心意。不过这一来,所有事情就得陆童生亲力亲为了。
  
  他负责的地方方圆三十余里,相当于一座县城的治理范围,分别属于两个头人三个吏目。陆悠悠持着贵阳巡抚下发的公函,逐一拜访这些土地爷,又亲自择选建衙地址,请匠师图纸,雇佣当地百姓建筑衙门,又走访四里八乡的耆老以及有地位有影响的乡绅,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他不遗余力地忙碌着,再疲惫也甘之若饴。做为一个内间,和一个正常派来的人心态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他真是卧牛岭的人,恐怕反而不会如此不知疲惫的卖力,恰因为他是内奸,所以做得越多他越开心。
  
  在做这些事时,他没有使丝毫手段,更没有丝毫的敷衍。他比任何人都要上心都要认真,就像一个攒了一辈子钱的人,第一次盖一幢属于他自己的房子。
  
  因为天王交给他的任务,是要把这一带的头人吏目耆老乡绅,全都笼络到他一边。
  
  朝廷派来的官员,会受到这些人本能的抵触,但迫于大势,他们又无法反抗。这样一来,他这位由卧牛岭派来,联系朝廷司法官员与地方土官和宗族力量的中间人,就可以发挥巨大作用,等来日这里归了天王,他才能保证这里的人因为对他的信服,迅速接纳新的统治者,并成为的坚实根基。
  
  那时候,他将成为天王派驻于此的首任地方官员,干得好的话还可以世袭罔替,让他的子孙后代一直干下去。这种情况下,他岂能不与这些地方领袖倾心结纳?他岂能不认认真真地建造衙门。
  
  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充分地发挥了他的光和热,为了卧牛岭的地方建设任劳任怨地努力工作着,不惜一分力,不贪一文钱。是的,为了卧牛岭,因为他现在必须打着卧牛岭的旗子,不可能透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
  
  像陆悠悠一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倒不是投奔卧牛岭的人都是内间,而是被田彬霏选拔出来去“支持地方建设”的这些人,理所当然的都是内间。
  
  无数的杨应龙的内间,为了卧牛岭的政权建设不遗余力任劳任怨,老黄牛般辛苦耕耘着,汇总到叶梦熊手中的消息,都是欣欣向荣积极向上的。
  
  有些耆老或蛮横的头人,对于这些跑到自己地盘上指手划脚的人还是很不友好的,杀人他们当然不敢,但是就算不敢当面制造麻烦,指使些泼皮流氓暗中下绊子扔黑砖,还是有胆子做的,但是那些可敬的内间们,哪怕流汗又流血,依旧无怨无悔。
  
  甚至,为了担心上报卧牛岭,卧牛岭方面会派出他们的人来协助开衙建府,从而影响到他对这里施加独家影响,他们对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都守口如瓶,坚决不肯叫叶土司知道。
  
  他们宁愿独自去面对,独自去解决。实在碰上“钉子户”,凭一己之力无法解决,他们宁肯悄悄播州方面,由他们来协助解决,也不给卧牛岭添麻烦,这是一群最可爱的人,一群大公无私的内间。
  
  对于这些地方的迅速发展,叶梦熊自然是极为满意的。这些人的影响力?这些人的影响力,是建立在叶小天是叶小安杨应龙能插手卧牛岭的前提下的,不然的话,它一文不值。
  
  武力还掌握在叶小天手中,回头朝廷也会派人来担任司法官,想干掉混杂在其中的一个内间,。甚至就算这个内间死了,他们也会榨尽他的最后一丝剩余价值:把这笔帐算在播州杨应龙的身上。
  
  这个内间在当地打下的良好基础和人脉关系,将统统由卧牛岭接收,成为卧牛岭宝贵的无形资产。但……仅仅做到这一步,叶小天不满足,叶梦熊也不满足。
  
  因为这些人被迅速清除之日,也就是“叶小天”还是叶小天的真相暴露之时,杨应龙自然会防备他,那时如何还能利用杨应龙误以为卧牛岭尚在他控制之中,给杨应龙来一记重击?
  
  所以,清洗的最好时机,是在决定给予杨应龙一记重击的同时,这才能起到一箭双雕的效果。这就需要叶梦熊这边向杨应龙施加压力,逼其尽早动手,如此一来才能保证两方面的计划同步进行。
  
  “是该老夫动手的时候了啊!”叶梦熊轻轻地吁了口气,从笔山上拈起他的那枝紫檀猩毫,亲自动手……写了一封信。

TOP

0
  第31章 纷纷出手
  
  大明人才济济,而叶梦熊和李化龙在这精英荟萃、人才济济的大明朝廷中也算是佼佼者了。不管是叶梦熊还是李化龙,都是治世名臣,而且两人的经历出奇的相似:文职入仕,武职扬名,曾在辽东执掌军务。
  
  李总督已经得了老花眼,他捧着叶梦熊的来信,在灯下细细看了良久,微微一笑,拿起一个小铜锤儿,敲了一下一只悬挂在古旧沉重的桌案之上的铜馨,“当”地一声,悠远传去。
  
  片刻功夫,一个老学究慢慢悠悠地走进了书房,李化龙道:“传本督谕令,播州自即日起,向朝廷缴纳税赋,由我四川征收、代缴!”
  
  杨应龙不是李化龙治下土官,而且论级别,比他也低不了多少。更重要的是,杨应龙是土官,应该纳贡而不纳税,就算纳税也该走贵州那条线,实在和他李总督没甚么关系,但李化龙吩咐的理直气壮。
  
  更绝的是他那位冬烘先生似的老师爷,听他吩咐了一句,点点头,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什么与法度不合,法度这东西,仔细找找总是有漏洞可钻的。你一个小民找出它的漏洞,官府未必承认它是漏洞,但堂堂一省总督想利用这个漏洞,那它不是漏洞也要变成漏洞了。
  
  至于说播州不归他李化龙管,至于说杨应龙是一方土司,他不需要纳税,呵呵……
  
  既然总督大人这么吩咐了,找理由、找借口就是。播州其地近四川而远贵州,双方地盘犬牙交错,杨应龙有着庞大的产业,那是杨应龙的经济命脉,而它的销路主要就是通过四川,还怕找不到办法?
  
  这种用熟了的师爷,根本不需要吩咐他太多,只消告诉他要做什么,这么做合不合理。能否行的通,该如何给自己找出充分合理的理由,师爷自会去想办法,完全不需东翁操心。
  
  ……
  
  “李化龙。老匹夫,当真欺人太甚!”李化龙的一句话,到了杨应龙的案头,就变成了一篇洋洋洒洒千余字的一封公函,上边盖着鲜红的总督关防。杨应龙重重一掌拍在这公函上。怒气勃发。
  
  他的堂弟杨大岐、二弟杨兆龙、一向有权参与其机要大事的田雌凤,大阿牧陈萧,兵马大总管田一鹏、田飞鹏,家政赵文远等人也都怒容满面。
  
  杨应龙气咻咻地骂了几句,道:“暂且拖他些时日,若他催促不急,便拖延下去,若逼得急了,老二,你去一趟成都。当面向李化龙陈明情况,希冀宽容,备些厚礼,上下打通。”
  
  杨兆龙应道:“是!大哥,我记下了。这事儿交给我办就是了。”
  
  杨大岐蹙眉道:“大哥,李应龙如此要求,实属荒唐,置之不理就是,何必低声下气求他。”
  
  杨应龙叹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播州远贵州而近四川。依赖其处甚多,真要不予理会,恐怕会给我们惹来许多麻烦。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田雌凤妩媚的月眉一挑。道:“天王也太小心了吧,天王之地,广袤数千里,西北堑山为关,东南附江为池。领黄平、草塘二安抚,真、播、白泥、余庆、重安、容山六长官司。统田、张、袁、卢、谭、罗、吴七姓,世为目把。何所惧也。朱元璋一介草民可成大帝,天王千年基业,难道就不成吗?何必苟且于李化龙老匹夫之下?”
  
  在场的都是杨应龙的绝对心腹,田雌凤说话自然不必顾忌。杨应龙沉默片刻,道:“稳中求进吧。卧牛岭那边来信说,若不尽快控制卧牛岭,恐叶小安终会被人识破。我以为,不妨加快那边的进度,雌凤,你抽空再去一趟铜仁,亲自主持其事。”
  
  田雌凤听他虽说“稳中求进”,但随后之言显然是意有所图,播州这边他已经准备了十多年了,还要准备多久?现如今天王正当壮年,也正是该大展宏图的时候,难不成要到迟暮之年方才起兵?
  
  看起来,只等卧牛岭那边落入掌握,天王就要发动了!想到这里,田雌凤心中一阵激动,立即答应下来。
  
  杨应龙道:“对叶小安,不可一味逼迫,要又拉又打,许他些好处。蛊教根基犹在,许多人对卧牛土司忠心耿耿,依旧是因为叶小天的尊者身份,所以即便我们彻底控制了卧牛岭,要利用他们为我效死力,还是需要叶小天这块招牌,叶小安这个人,始终有用!”
  
  田雌凤嫣然道:“不劳天王吩咐,妾身明白其中利害。这个叶小安,逃不出妾身掌心的。”
  
  大阿牧陈萧激动地道:“天王,我等是否也该早作准备了。”
  
  田一鹏道:“十年不鸣,一鸣惊人!”
  
  杨应龙听了这话,饶是他一向镇定,也不由得心旌一阵摇动,他想到了紫禁城中的那张宝座,那座令他无比热望的宝座。杨应龙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嗯,有备则无患!”
  
  众人摩拳擦掌,齐齐领命!
  
  ※※※※※※※※※※※※※※※※※※※※※※※※
  
  遵义郡,大悲阁。
  
  这是杨氏先祖捐资建造的一处寺庙。播州统治者杨氏信佛崇道,简而言之,他崇信一切具有大神通者,既修今世,也修来世,所以佛道两家在播州大兴其道,和平共处。
  
  但,龙虎山张家的闺女在寺庙中带发修行,传扬开去却未免叫人尴尬,所以杨天王的正牌掌印夫人在大悲阁潜修的事情,知者了了。大悲阁寺主是知情人,对外也是秘而不宣,寺中许多高僧上人也只知道有位贵人在本寺修行,而不确定她的真实身份。
  
  张氏,容貌其实并不难看,怎么说也算是中上之姿,只是比起田雌凤那种天生狐媚的女子来,少了些撩人的风韵。但,青灯古佛潜行多年,她的气质也发生了很大变化,看起来淡泊自然,多了几分道气佛光,却少了些女人的风情。
  
  她十六岁离开龙虎山。嫁给播州世子杨应龙,如今也不过三十一二岁。田雌凤现在的岁数跟她差不多,但一眼望去,仍是一个花信女子。月貌花容,妖娆妩媚,而张氏沉静内敛的气质,却似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了几岁。
  
  女子如花,少了男人。少了爱情的雨露滋润,纵然整日浸淫于佛经道藏之中,终究少了几分鲜活气。
  
  张氏在大悲阁中潜修,平素少有人来打扰,但这两日出入大悲阁,求见张氏的人却极多。求见张氏的人都是轻车简从,秘密而来,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寺中有职司的高僧虽知来访者身份不俗,却也不知道他们的准确身份。
  
  来访者中。包括播州五司七姓的一些权贵,如果说杨氏是播州之王,他们就是播州之侯,在杨应龙之下,有他们传承沿袭下来的领地、子民,自然称得起一方诸侯。
  
  可惜,这些诸侯实在没有“天高皇帝远”的条件,杨应龙近在咫尺,对他们的控制力自然也就更为强大,比如柳田青山何氏。何氏附庸于杨氏已达七百年之久,简直可以算是“与国同休”了。
  
  而今日跑来向掌印夫人张氏吐槽的人中,居然包括一向对杨氏只知服从、从无怨言的青山何氏这一代的家主,播州宣慰司中军何恩。
  
  何恩忧心忡忡地道:“夫人。开春之后,就是农忙时节,但大阿牧传下消息,居然要大兴土木,要求各方土官出人出物。出人出物,原本也是我等份内之事。可……
  
  哎!大阿牧要扩建增修的不仅仅是海龙屯主楼啊,土城、月城、环城、家庙、仓库、兵营、金库、火药库、校场坝、采石场都要加固,桐柱关、铁柱关、飞龙关、朝天关、飞凤关、飞虎关等九道关都要翻修,养马城、海龙屯前喇叭水两侧高山上的海云屯、龙爪屯全部扩建,这是要抽光人力,如何组织春耕……”
  
  播州宋氏的宋世臣愁眉苦脸地道:“不仅如此,我播州所属的庄田二百余处,茶田四十余处,蜡崖三十余处,渔潭二十余处,织坊一百余座,明年全部加收一倍税赋,各方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呐。可大阿牧居然说,若是征收不上来,土司大人可另派贤良,这……都是大家传承千百年的基业,那是说换人就换人的吗?”
  
  罗承恩道:“夫人,乔氏土司拒绝服从,已被削去土司身份,没收全部家产,各方土官现在是惶恐不安,不从天王之命,自己身家性命不保,服从天王之命,只恐百姓没了活路,大伤我播州元气啊!”
  
  播州城西碧云峰“大报天正一宫”的观主是张氏夫人的本家叔父,名叫张时照。侄女儿嫁给杨应龙后,他便从龙虎山来了播州,成为“大报天一正宫”的观主,传播龙虎山道统,是当地道家有名有号的人物。
  
  此时他也在场,对张氏愤愤然道:“天王宠信田雌凤,据说天王如今种种倒行逆施之举,皆为田雌凤那狐媚子怂恿所致。夫人呐,你才是播州掌印夫人,不能坐视小妻以下犯上,胡作非为啊!”
  
  何恩道:“是啊,夫人,夫人贤良,与世无争,那自然是极好的。可现在田雌犯惑主媚上,倒行逆施,有损杨氏千年基业,夫人您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宋世臣道:“我最担心的是,田雌凤怂恿天王,如此种种,究竟为的什么?夫人,只怕其中别有内情,一个不慎,就不是有伤杨氏千年根基,而是会招来弥天大祸!”
  
  张氏夫人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波动了一下,听他们所说种种,她也意识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她是杨氏这一世的掌印夫人,田雌凤再嚣张,也依旧是三夫人,她才是族谱上正宗记载的掌印夫人。
  
  她可以不屑与田雌凤争宠,可以因为杨应龙的冷落,自动放弃掌印夫人的荣光和职权到寺中潜修,但她毕竟是把自己当成了杨家的一份子,如果丈夫有不轨之心,将给家族来带不可挽回的重大伤害,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张氏夫人长长地吸了口气,道:“三夫人,现在海龙屯么?”
  
  何恩、宋世臣等人喜上眉梢,一听就知道掌印夫人是动了真怒了,别看田雌凤嚣张,那是因为张氏夫人不愿放下身段与她相争,真要拿出掌印夫人的身份,稳稳的能压住那个狐媚子。
  
  一旦整治了田雌凤,田一鹏、田飞鹏等一干党羽也要倒霉,到时候天王折了一半羽翼,再想做什么,恐怕也不得不有所顾忌。何恩马上道:“在!当然在,天王现在海龙屯,田雌凤当然也就在,嘿!那个女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邀媚取宠于天王的机会呢。”
  
  张氏长长地吸了口气,沉声吩咐道:“你等去准备一下,召集五司七姓各路土官,三日后随本夫人回海龙屯!这个妖言惑主的贱婢,我要请出祖宗家法,清理门户!”

TOP

0
  第32章 戏凤
  
  田雌凤可不知道早已被她遗忘的那位掌印大夫人在五司七姓诸多土官的请求下已经出山,气势汹汹地返回海龙屯,要修理她这个杨氏家族的罪人了。她风尘仆仆,一路奔波,已经赶到了铜仁。
  
  铜仁,七星观。观主长风道长依旧住在观里,依着他比狗还灵敏的趋吉避凶的本能,察觉情形不对,早该逃去贵阳,远离这是非之地才对。但王宁不许他走,他便不能走。
  
  在七星观,他是观主;在铜仁,他是道家真人。但,陪伴在他左右、形影不离的道僮清风和明月,就是锦衣卫套在他头上的金箍,而看门的那个老道人王宁,就是负责念紧箍咒的那个人,长风大真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田雌凤离开了,那个疑似叶小天据说是叶小安的人也不见了,长风道人大大地松了口气,又开始频频出入豪门大宅,讲经传道,蛊惑那些希冀长生或养生之术的信徒向他捐献大量银钱。
  
  “这才是一个神棍应该做的正业啊!”在王宁和清风、明月的裹挟下,被迫成了半个锦衣卫的长风道人看着满满一盘玉润浑圆的明珠、一锭锭黄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银子,满心惬意地想着。
  
  这时候,他的寄名俗家弟子田雌凤再度出现在七星观。“吧嗒”一声,长风真人手中的银锭一下子砸到了脚面上,有理想、有抱负的长风真人欲哭无泪,他觉得,好日子又到头了。
  
  挂着巨幅“清静”、“无为”条幅的静室,本是观主的居室,但是因为田雌凤的频频到来,这里早就辟成了她的专门居处,即便是在她离开的日子里,这里也只是暂且封闭,而无人占用。
  
  此刻,静室中再度亮起了灯光。灯下有美人如玉。
  
  原木雕花清漆的精致门窗,轻罗为帘,瓶纹棱窗,朱红梁柱。室内陈设极尽简单,但一几一案无不用尽匠思,雍容优雅。书阁,鼎座,笔洗。花瓶,盆景,错落有致,不显凌乱,恰到好处地映衬出了屋主的气质。
  
  墙上一幅墨迹酣畅的“清静”、“无为”条幅,另一面雪白的墙壁上,则只挂一琴,一剑。低矮的唐式榻铺,上边置一小几,几上有淡金色的宣德铜炉。升起袅袅青烟,香气氤氲。
  
  硬木精雕的坐榻垫着软硬适中的坐褥、靠枕,白裳如雪的玉人儿坐在上边,书香道气中,便登时有一股旖旎、柔媚的女人味儿反客为主,甚嚣尘上了。
  
  轻衣素净如雪,一只莹润无比绿意盎然的碧玉簪子横插在双飞凤的发髻上,如墨青丝整齐得一丝不乱,便衬得那张俏脸明丽照人,灵动妩媚。仿佛二十许人,实在叫人想像不出她竟已嫁人十余载。
  
  “夫人,他来了!”帘外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田雌凤的唇角不禁浮出浅浅的笑意:“有请!”
  
  一只手掀开了珠帘。掀帘人却站在侧首,看不见身子。正对着门户的,是一个容貌清逸,但神情略显局促的年轻人。
  
  “呵呵,叶土司,你在抚台大人面前能侃侃而谈。大明天子座下面不改色,如今见了本夫人,怎么畏畏缩缩?”
  
  刚刚进来,施礼落座的年轻英俊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面对田雌凤的调侃,他只能无奈地道:“夫人知道,我其实……我……”
  
  田雌凤娥眉一挑,道:“你什么?你就是叶小天!没有任何人能质疑你的身份,你要相信自己,如果你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你叫别人如何相信你?”
  
  叶小天沉默片刻,长长地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神色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田雌凤满意地抿嘴一笑,浅浅一笑,腮上便显出两个浅浅的迷人酒窝,狐一般亮丽的眼中笑意盈盈,更增妩媚。叶小天看见她这迷人的美丽,不由得一呆,慌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
  
  此时,松江池畔。明月当空,水色如银,水流于石上,银碎于水面,敛滟生辉。江边两道人影,坐着马扎儿,各提一杆钓竿,正在夜钓。
  
  一个白发老人坐在左边,稳稳地提着钓竿,含笑对另一人道:“叶土舍在此间住的可还习惯么?”
  
  在他右边,那人模样与叶小天一模一样,赫然就是他的孪生兄长叶小安。叶小安道:“多谢于二爷款待,小安住的很习惯。”
  
  白发老人正是于家二爷于问舟,他早已不问世事,自从侄女于珺婷取代铜仁张氏,把于氏家族推上铜仁第一土司的地位,于问舟更是连最后一些差事也都交接了出去,每日只管优游山林,逍遥自在。
  
  叶小安被叶小天替换出来,暂且被安置在了这里,由于二爷接待照料,如今在蓼皋镇,松江畔,业已住了几天了。于问舟笑道:“若有什么需要,你只管开口,这些事,老夫还是做得了主的。”
  
  “多谢二爷!”叶小安顿了顿,道:“小安想,明日去田庄里住下,跟令公子学学打理田庄,不知二爷可允许么?”
  
  于问舟一呆,道:“这个……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叶土舍这是……”
  
  叶小安笑了笑,比起以往,透露出几分更加成熟稳重的气质:“小安无一技在身,无一事可成,浑浑噩噩的就活了这许多年。屈指数着,再有几年就三十而立了。呵呵,小安……立得住么?”
  
  于问舟提了提钓竿,扭头看看叶小安,微笑起来:“成!明儿个,老夫亲自陪你住到田庄里去,咱们一块儿学,怎么侍弄庄稼,怎么打理农庄!”
  
  ……
  
  七星观静室内,田雌凤与叶小天各执清茶一杯,灯下浅笑低语,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对情侣,一个娥眉婉转,一个低语浅笑,气氛无比的融洽。
  
  田雌凤自然是极会说话的,若不是懂得男人家心理,仅凭容貌,如何能成为杨应龙这等绝不缺少美艳妇人的枭雄的宠爱。在她曲意结纳之下。叶小天的紧张局促渐渐消失了,被她不着痕迹地打气吹捧下,虽未饮酒,却也有了三分醉意。似乎醺醺然的真把自己当成大权在握的一方诸侯了。
  
  曲意奉迎,自然是有其用意的,当今天下能让田雌凤这等女子放下身段,温言软语,刻意奉迎的男人还着实不多。就算杨应龙那般人物在她的小意应承之下都薰薰欲醉。何况是叶小安这般货色?
  
  于是,田雌凤口中的叶小天,眼中的叶小安,在她水一般的眸波荡漾下、狐一般媚丽的笑靥奉承下,渐渐有些忘乎所以了。
  
  田雌凤见火候已到,就从翠袖中取出一页纸来,缓缓推到叶小天面前,柔声道:“土司大人,这份名单上的人,希望你能大力提拔一下。他们稳了,你的地位也就稳了。到时候,天王和我,都不会亏待了你。”
  
  美人当前,明眸善睐,暗夜灯下,旖旎自生,叶小天神魂皆醉,但是听了田雌凤这句话,他的眼中痴迷之色却是顿时一清。叶小天拿过那份单细细一看。瞿然一惊。
  
  于扑满、于家海赫然在列,不仅仅是他们,那份名单上还有蛊教的人,蛊教中执事一级的好几个人。叶小天早知道把蛊教带出山,受到外界诱惑的机会就更多,想当初在山中,格格沃、格峁佬那般人都能为了权柄丧心病狂,何况这山外的花花世界。
  
  尽管他早知道出山后必然有人会经受不住诱惑,可是亲眼看到时。还是怵目惊心。蛊教中人本就在山民中拥有极大影响力,再加上他们擅长蛊术,自己虽万蛊不侵,可不代表他的家人、朋友、忠心下属不会中蛊,如果这些人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暗下毒手……,叶小天不寒而栗。
  
  幸运的是,这份名单上没有长老一级的人物。但……究竟是没有,还是因为长老一级的人物已经升无可升,不需要他再刻意提拔,所以名单上才没有列出来?叶小天不确定。
  
  看着叶小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田雌凤伸出了她纤细修长的青葱玉指,轻轻勾住了叶小天的下巴,慢慢抬起了他的头:“怕了?你根本不用担心,站在你背后的力量可是非常强大!只要你照办,你就永远是叶小天,可以拥有叶小天的一切,而这一切,除了我,谁也无法帮你拥有,你说是不是?”
  
  叶小天的眼神儿明显透着抗拒,或者说是惶恐。田雌凤嗤地一笑,慢慢探身过来,那红嘟嘟的性感丰满的唇瓣几乎要贴到叶小天脸上了,呵气如兰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就该轰轰烈烈,才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你说是么?”
  
  一张清水莹润、光滑粉嫩的俏脸就在眼前,一个圆润丰腴偏又柔媚纤柔的香喷喷的身子近在咫尺,一张性感的烈焰红唇一翕一合,叶小天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闭紧了嘴巴,呼吸却是渐趋急促。
  
  田雌凤很清楚叶小天此刻的身心变化,对自己拥有如此强大的魅力颇感得意,因此举手投足间愈发透出一股异样的性感妩媚来,好似示威一般,她那高挺丰润的一对玉峰挺耸得更加突出了,柔声道:“乖乖听我的话,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叶小天颤声道:“夫……夫人是说?”
  
  田雌凤雀舌微吐,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声音更加低哑诱惑了:“一切,你想要的一切,全都可以拥有,这……值不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
  
  她知道自己微舔嘴唇的动作会让她更具魅力,但她显然低估了“叶小安”的胆量,**薰心的叶小天从喉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忽然纵身跃起,狠狠地把她扑倒在唐式矮榻上,没头没脸地狂亲起来。
  
  在他唇下,那肌肤是如此粉嫩、如此滑润,田雌凤被叶小天惊呆了,被他扑倒后,竟然惊讶地瞪大眼睛,一时来不及反应。叶小天胡亲乱吻着,一双手颤抖着抚上了她饱满圆耸的胸膛,嘴里含糊地叫着:“我要你,我就要你!把你给我!”
  
  叶小天的手用力抓了抓她的饱满玉峰,粗鲁的动作让田雌凤甚至有些痛楚的感觉,她的黛眉刚刚一蹙,叶小天的手又顺着她平坦柔软的小腹滑了下去。
  
  田雌凤心中一惊,急忙一侧身子,叶小天的大手失误地抓在了她的大腿上,田雌凤又羞又恼,另一条腿膝盖一抬,狠狠一撞,叶小天闷哼一声,就捂着肚子摔到了一边。
  
  “王八蛋!”
  
  田雌凤羞愤交加,爬起身来就去壁上抽出宝剑,返身一指,三尺青锋如一泓秋水,笔直地点在叶小天的鼻尖上。叶小天吓了一跳,登时又变回了先前畏缩拘谨的样子,期期地道:“你……你不是答应……答应我的么?”
  
  田雌凤柳眉倒竖:“老娘几时答应……”
  
  田雌凤恨得银牙紧咬,这个混帐!本夫人是什么身份,你以为本夫人要以自己身子为酬,陪你这个窝囊废上床不成。若换做他时,叶小安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轻薄于她,早被她跺成了肉酱,可是眼下这叶小安却宝贝的很,实在是不能杀啊。
  
  田雌凤长长地吸了口气,缓缓收回长剑,似笑非笑的神气,轻嗔道:“叶土司,你呀,做别的事没胆子,这色胆呀,却是比谁都大。杨天王的女人,你也敢动歪脑筋!”
  
  叶小天失措了,语无伦次地道:“不是!我……不是,刚刚不是夫人,我以为……”
  
  田雌凤瞧他那副蠢样儿,心里头一阵恶心,她的颜色冷下来,淡淡地道:“好了,这件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你先下去吧!”
  
  “哦哦!是是!”
  
  叶小天慌慌张张转身就走,田雌凤冷冷地道:“带上那份名单!”
  
  “哦哦!是是!”
  
  叶小天慌忙回来,捡起那份名单揣好,田雌凤道:“你照我吩咐,好好做事。那样的话,你不但可以永远保有现在的地位,我还会把我的小妹子许配给你,她……可是比我还要美艳三分呢。”
  
  “哦哦!是是!”叶小天似乎被她手中的利剑和她冷淡的模样吓着了,只管胡乱答应着。
  
  田雌凤看在眼里,愈发憎恶,摆一摆手,眼看着他慌张退下,忽然扬声道:“来人!备香汤!沐浴!”
  
  田雌凤恨不得马上擦净被他亲过的所有地方,不!是泡一个热水澡,洗净所有被他摸过的地方。这个只有在女人肚皮上时才胆大包天的混账王八蛋,真是该杀!可又偏偏不能杀,三夫人好不懊恼。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4-29 22:28